“同學問我是不是有兄弟姐妹。目前可以算有吧?”
她目光嚴謹地擡頭注視梁聿生,如同做完題後查看老師給的批注。
梁聿生有些詫異。
理解季閱微并不困難。她才十八歲,除了課本上複雜的公式,課本外的許多事對她來說生疏且陌生。她不夠老練,也沒有成年人習以為常的人情思路,她隻是單純地顧慮未來。
——認定眼下并不具備長久效力的關系定義,一旦未來發生變故勢必全盤推翻。
人生不是一道接着一道解出正确答案就可以丢之不顧的題,人生是漫長的、充滿各種答案的。
她總是這樣擔憂嗎。梁聿生忍不住想。
擔憂沒有發生的事,擔憂變化、擔憂未知。
思索片刻,梁聿生道:“我不知道季先生是不是和你說過他與我母親的關系。”
他的聲音沉穩,是季閱微熟悉的“梁先生”的模式,溫和包容,令人信賴,比兄長更像兄長。
季閱微搖頭:“沒有,他讓我不要管。”
想起什麼,她對梁聿生說:“何小姐也說不希望我為此困擾。”
梁聿生笑了下:“你看,大人們都很狡猾——”
“說了等于沒說。根本沒有替你考慮。”
沒想到他會下這樣的判斷,季閱微愣住,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們應該和你說,無論發生什麼,分手也好、老死不相往來也好,都不會影響他們同你的關系。”
“可這不切實際。”季閱微低聲。
即便她還沒獨立、成長為一個可以為自己負責的大人,但也清楚地明白,這個結果有多麼多此一舉——情人的女兒可以算女兒嗎。
少女内心敏感,纖細入微,船底的任何一絲波動都會讓她對未來産生不确定。
慢慢地,這種不确定成為她思考人生的習慣。因為她下意識地認為,自己會一直待在船上。
梁聿生看着季閱微。他當然明白季閱微的考慮。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是否能做到“替她考慮”,以目前的身份永久承擔一份“不切實際”的責任?承擔她季閱微的人生——
腦子裡冒出最後一句話,梁聿生微微一愣。
他看着面前的季閱微,注視她直白又純粹的眼睛。
這雙眼睛從他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一直這麼看着他了。
良久,他對她說:“隻要你想,就可以有。”
“不隻是目前。”
和來時一樣,拿起桌上她又忘記的棒球帽,給她戴好,梁聿生說:“是無限期的。”
他語氣慎重,無限期的表述又過于非正式,但一點都不矛盾。
數學上有一個無窮的符号。它可以代表數量、代表體積、代表發生的次數,代表某種不可化約的、無法測量的、沒有終點的恒定狀态——
季閱微笑:“好像無窮。”
梁聿生調整她的帽檐,蓋章一樣:“就是無窮。”
回到約好的餐桌上,大家已經開啟另外的話題。
童朝朝發現的這家甜品店格外可愛,像一個碩大的粉紅色泡泡。
環顧一圈,季閱微想了想對她們說:“剛剛沒說完——”
話音未落,童朝朝咳嗽了一聲,她驚訝地擡起頭看向季閱微。
那會,童朝朝察覺她是有些遲疑的,鐘慧随口一問,微微當她們是好朋友,肯定不會撒謊騙她們,但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是有一個哥哥。”季閱微笑着說。
不遠處,餐廳門被接連推開,發出叮鈴鈴的悅耳動靜。
三人面對面,異口同聲:“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