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邈垂眸撥弄着茶匙,有一搭沒一搭聽着女主人聲情并茂的故事。
“複生的人容貌盡毀,但變得無知無覺,無堅不摧。”
“各地的領主很快意識到,這些人将成為攻城略地的利器。便以他們的親友作為要挾,集結了由怪物組成的隊伍,攻打王都,以反抗國王的無能。”
“城邦陷入戰亂,國王的領土被寸寸蠶食。”
“直到祭司出現。”
“隻要喝下祭司的湯藥,健康的人将永遠不會染病,複生的人将被徹底消除。”
“祭司居住的地方,永葆安甯。”
女主人說着,在胸口比了個十字,目露虔誠。“諸位能看到此處的繁華,都仰仗祭司的庇護。”
“那祭司不能去王都布道,一定要白雪王子定期來取藥嗎?”葛肖龐是個接受過科學教育的好青年,并沒有直接被故事帶着跑,聽罷有點兒困惑。
“還是說這個藥有什麼特殊的制法,隻有這裡才能生産?”
“需要神明的‘蜜’”。女主人神秘兮兮地湊近低語,“神明選擇了這裡的教堂作為會見信使的地方,王子隻能來此處祈福。”
“心誠才能獲得神的賞賜。”
“國王祈福沒有用,但王子可以?”趙菁發覺了蹊跷,追問道。
“是的。”老闆在餐桌邊坐下,加入了聊天,滿臉敬仰。“白雪王子是天選之子,擁有百年一遇的強壯體魄,從出生起便無病無災,是所有勇士的榜樣。”
“隻有白雪王子的祈福,才能得到神賜的‘蜜’,拯救他的子民。”
“哇!那白雪王子一定高大威猛!又英俊潇灑!”
牟彤十分配合地捧了個場。不料老闆夫婦卻突然遲疑了一瞬,才喃喃道,“啊,對的,應該是的。”
“?”
主人家奇怪的反應引起了柏舸的注意。他不動聲色地接着牟彤的話打趣道,“我還以為二位與王子和祭司都十分相熟呢。”
夫婦二人再次對視一眼,皆露出一副古怪的茫然之色,反反複複隻是重複着同一句話。
“王子就是王子。”
“佩着黃金劍的就是王子。”
入夜,衆人再次圍坐在壁爐邊上時,除了沈邈,其他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連松鼠都感受到了氛圍的沉重,搓着小短手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試探着問道,“今天沒有人想玩兒講故事了嗎?”
但顯然故事的走向并不會因為不提問就停止不前。
最終還是牟彤最先看不下去了,勉強扯出個笑來,“那我先來吧。”
“白雪王子是人類嗎?”
“當然是啦。”松鼠見總算有人理它了,又重新快活起來,興高采烈道,“多有意思的故事呀!你們都不想知道完整的謎底嘛?”
“你講之前也沒說清楚故事的分類分級啊。”本來是輕松的娛樂環節,卻被生生爆改成了玄學故事,葛肖龐不禁埋怨道,“如果能重來,我要選擇唯物主義單元。”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松鼠連連許諾,央求道,“這次先繼續嘛!”
“……好吧。”葛肖龐拗不過它,“那我想問問,湯藥是唯一治愈怪病的方法嗎?”
“不是。”松鼠刻意壓低了語氣,胡須一顫一顫的,有種埋了很久的暗線突然被人察覺了的興奮。
“湯藥從來都不是唯一選項,嘻嘻嘻嘻。”
“我就說!”葛肖龐一拍大腿,“唯一解這種事情根本就是不合理的!”
“你的故事,和攤販老闆的故事裡,我似乎都沒有發現王子的母親相關的信息。”趙菁并沒有因為觸及了關鍵點而放松下來。她仔細複盤了一遍先前的故事,确認道,“我想知道,王後是去世了嗎?是為了她的孩子死去的嗎?”
“這可是兩個問題。”松鼠撇撇嘴,但顯然葛肖龐的提問仿佛撓在了它的心巴巴上,它小手一揮,頗為大度道,“這兩個問題可以勉強算作包含關系,就回答你了。”
“很遺憾,王後是因為她的孩子死去了。”
這倒是很符合神話和童話故事裡一貫的塑造。趙菁沒再多說什麼,低頭在手環上捋着目前已知的關鍵點。
“既然湯藥不是唯一的解法,白雪王子也隻是個身份代稱。那這個故事裡的祭司,是不可替代的環節嗎?”
柏舸把玩着沈邈給他做的面具,笑得純良無害,但問的内容怎麼聽都像是意有所指。
今夜的風雪比前幾個晚上都要猛烈,壁爐燒得極旺,前邊的鐵栅欄都被燙得通紅。猩紅的火光映在柏舸的眸色中,透着點兒不清不楚邪性。
沈邈本在閉目養神,聞言擡眸睨了柏舸一眼。卻發現對方已經将那抹一閃而過的叛逆完全藏了起來,待與他對視時,隻剩下清澈見底的無辜。
他失笑着搖了搖頭,又重新靠回了沙發,目光落在吧台上牟彤今天捏的黏土小人上。
總感覺,被火一烤,更加活靈活現了。
就這麼一排排蹲在正主背後,居然有種蠟像館的大師所做的既視感。
“……”松鼠打了個激靈,總覺得自己錯過了柏舸話裡的某種潛台詞,但怎麼也琢磨不明白具體是什麼,吞吞吐吐道,“那自然也不是。”
“那就好。”
柏舸點點頭,沒再多言,湊到壁爐邊上給自己的面具定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