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的内容到此處戛然而止。但從趙菁反複放下又重新擋住臉的手來看,其中的意義已經不言而喻。
屋内一時無言。窗外陽光正好,暖意融融,卻照不進古堡這一扇敞開的窗。
柏舸無聲歎了口氣,将信紙放回盒内,正要合上蓋子時,忽然被趙菁攥住了衣角。
她面上的表情已極力克制,手上力度卻分毫不減,目光裡是藏不住的恨意和祈求。
“紀征,是不是還活着?”
“你見過他的,對不對?”
柏舸沒想到她會當着沈邈的面問得如此直接,心頭巨震,險些把手中的盒子捏變形。
半晌,他将盒子小心扣好,緩慢地把趙菁的手指從自己身上扯下來,将盒子放在她顫抖的手裡,确認她拿穩後才松手,搖頭否認道,“我沒有見過。”
“你撒謊!”
“趙菁!”
在沈邈的厲喝裡,趙菁下意識瑟縮着低了頭,但絞緊的手指還是洩露了不甘。
“柏舸,你先回去。”
“我……”
“聽話,回去。”
沈邈半倚在梳妝台邊,姿勢未變,但神情肅冷,全然不複先前半點旖旎風光。
那種長年身居高位帶來的壓迫感随着沉靜的目光落在趙菁身上,讓她額前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她試探的目光落在沈邈不經意間搭在鏡鍊的手指上,在電光火石間忽然明白了這種刻在骨子裡的恐懼所包含的物理意義從何而來——
系統的虛拟形象是與沈邈如出一轍的模樣。而那根如影随形的鍊條,會在考試被判定不合格時化作懲戒時抽在失敗者身上的生着倒刺骨節鞭。
但這種恍然大悟非但沒有讓她轉向溫順,反而刺激到了她某種隐秘的自尊心。
在她心裡本能地認為,她是這個小隊裡與沈邈有舊的人。
而現在,當出現矛盾與裂痕的時候,沈邈沒有第一時間站在她那邊,與她一緻針對柏舸這個來路不明的外人。
反而是以一種維護的姿态。
維護柏舸,亦或是維護紀征。
這讓她失去了一貫的冷靜和分寸,倔強又執拗地仰起頭,質問道,“柏先生和教官不好奇,我為什麼提到紀征嗎?”
“因為這段關于安莉莉的回憶,是他從我這裡偷走的。”
“?”
沈邈一開始想讓柏舸回避,并不是擔心趙菁對柏舸發難而無法收場。畢竟上一場考試裡繞湖三圈都沒排完的異常物種戰利品已經充分讓他意識到柏舸的戰鬥力。
他真正擔心的事,一是柏舸剛剛完成自我認知的覺醒,他并不想讓他短時間之内再次接受到有關紀征的影響。
更何況,讓人證明自己與過往的陰影已無瓜葛,本身就是一件傷人心的事。他雖不能要求旁人,但最起碼自己選擇了相信的東西,便不會輕易懷疑和推翻。
二來,他們目前在考場内,四處是系統的眼。他當初其實并沒有找到紀征的屍體,而柏舸先前對紀征的模仿又太過明顯,好像是有人刻意在引導他去探尋十年前未盡的結局。
他始終不确定這背後的始作俑者,除了系統,是不是還有那個讓他耿耿于懷的人。
如果真的是,那他現在是什麼身份,又有什麼目的,皆是未知。
若他孑然一身,自然可以随意闖蕩。但現在帶着了趙菁他們幾個,他并不想在考試過程中提及太多舊事,以免節外生枝。
但眼下趙菁顯然誤會了什麼,而她提及的信息确實與這次考試密不可分。他無意偏私,一時竟有些為難。
柏舸頓住了腳步,在沈邈沉默的空隙裡意識到了對方的遲疑。
他不願讓沈邈難做,于是倏爾轉身,高大的身影毫無芥蒂地重新在趙菁面前半蹲下來,微微仰視着對方緊繃的下颌線,眸中猶如盛着暖陽餘晖,語氣是難得的溫和。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留下來。”
他的态度太坦蕩,像是善解人意的犬類察覺到人類的悲憤,所以暫時收起了鋒利的爪牙,隻留柔軟的肉墊搭在椅子扶手上,用溫和無害的樣子扮演着合格的聽衆。
這樣的不設防極大地緩解了先前劍拔弩張的氛圍。趙菁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開口道,“剛到訓練營的時候,我和紀征的關系其實還不錯。”
“準确地來說,以紀征的性格和能力,在訓練營裡幾乎是團寵一樣的地位,隻要他想,不會有人跟他交惡。”
“那時候大家都還小,說話做事也沒什麼心眼。封閉時間久了,休息閑聊的時候難免會談及一些自己過往的事情。”
“我曾跟他提起過安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