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長不會說普通話，去公社開會學了兩句又沒學明白，這話說出來就有點别扭。

他話音剛落，旁邊幾個小年輕轟然大笑。

衣服上補丁最少的那人指着上頭的大隊長對旁邊人道：“他說的啥啊，土不土洋不洋的。”

另外幾個小年輕也跟着笑。

大隊長面臉上很不好看，坐他旁邊的會計忙給坐在下頭的一個年輕男人使了個眼色。

那男人站起來，葉靜程就認出來這是會計的大兒子，叫陳愛華。

陳愛華叫了幾個男人一道過去，壓着幾個小年輕的胳膊就往外走。

那幾個小年輕還不忘回頭嬉皮笑臉狡辯道：

“鄰村的就不能來了？俺們就是過來聽聽你們大隊說什麼。”

底下坐着的人都指指點點，“後頭那個是東村的癞子吧？跟着孫狗兒不學好。”

小年輕們卻都覺得自己出風頭了，頭昂的高高的。

葉靜程看了好一會兒熱鬧，回頭就見李素香正和一個女人聊的正好呢。

她在記憶裡翻了翻，發現這女人是住在南邊的，和她家很少走動。

等葉明明回來，他們這大會才又重新開始。

大隊長清清嗓子，“大家也都知道，咱們這新知青來了有好幾個月了，秋收的時候他們幫着咱們搶收，有兩個知青甚至都累病了，值得鼓勵！”

這話一說，底下人都啪啪啪鼓起掌來。

秋收是真累人啊，不管知青之前咋樣，隻要能幫着幹活，他們心裡都是感激的。

大隊長接着道：“今天叫大家過來，也是有事想和大家商量。”

“咱們一開始建的知青小院隻有四間屋，現在知青點多來了兩個女娃，有點住不下了。以前還能擠擠，但很快天熱了，指定住不開。”

“他們也想跟咱們商量，能不能讓他們到咱村民家裡搭夥吃飯，分個屋子住的。咱們村有不少人家屋子蓋的大，倒是能住得下，就問問你們願不願意？”

這話一出，底下便一下子吵嚷開了。

鬧哄哄的過了好幾分鐘，大隊長不耐道：“别說話了！别說話了！”

但這出效果不大，底下高聲說話的人不在少數。

大隊長用手指了一個男人，“張有兵！你說！”

張有兵是個快四十的中年人，“俺們家地方也不大，一間我跟他娘住，一間做飯，一間放家裡雜東西，哪還有地方。”

他說的頭頭是道，但底下很快有人拆台，“還有你兒子那間屋呢，你咋不說？”

張有兵眼睛一瞪，他就知道這些人是看中了他那間屋，“我兒子是在城裡我妹妹家住，但是他過年逢節難道就不回來？到時候我兒子兒媳怎麼住？反正我不同意讓知青住我家。”

先前拆台那人又說：“你兒子是去扛大包的，那扛大包還有放假的時候？你騙誰呢。”

兩人很快吵嚷起來，張有兵譏笑，“扛大包也不是誰都要的。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家兒子連扛大包的活都找不着。招工的時候在炕上睡到晌午才去，人家早就招滿了。”

“你當我稀罕！我兒子現在在家照滿工分，不比扛大包的活掙的糧食少。”那人嗆聲道。

見他們吵出了出了火氣，大隊長一拍桌子，“行了都别說話，要吵回去吵。”

大隊長又點了幾個人，都是那些家裡還有空房的，但這幾人都找話推脫，他也沒辦法。

最後他眼神在葉靜程和李素香身上轉了轉。

大隊長知道他們家五間屋子，要住人的話肯定是能再住下一兩個女知青的。

但他們家現在是祖孫倆相依為命，要是把旁人都不願意的事推到她們身上，倒顯得他有多不仗義、多欺負人似的。

更何況李素香她兒子是前任的大隊長，瓜田李下的容易讓人誤會。

大隊長心裡轉了轉，便止了話頭，又道：

“凡是願意讓知青住到自己家的，我做主，年底分糧食的時候可以多分五斤玉米面。有願意的晚上就到我家來說，行了都回去吧。”

李素香把手裡的小馬紮遞給葉靜程，“你先回去吧，我跟你嬸子去他家說說話。”

葉靜程點頭應了。

葉靜程拿了兩個小馬紮便往回去走，路上正好遇見了尹怡然。

葉靜程問她：“是知青小院住不下嗎？怎麼突然開大會說這事。”

尹怡然歎了口氣，“這話倒也不好說，反正離吃飯還早，回我們院子吧。”

其實奶奶今天不在，讓尹怡然去她家說這事更好。

但大隊長剛說了知青去村民家住的事情，再讓她倆去自己家，倒像是讓人去看房子似的，有些說不清了。

還是到知青小院去更好。

葉靜程想到這便說：“好啊，我也有好些日子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