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聚集在臨時軍營的空地上,鄒以汀行動更是利落,隻走到空地中央,将那土匪罪狀告知衆兵,便不聽那土匪多言,一劍砍去土匪首領項上人頭。
隻走時一個轉身,不經意瞥見軍醫賬内的女子。
他眸色淡然,徑直離開。
回到賬内,薛副将還在分析。
他隻将劍豎起,細細擦來。
不一會兒,就聽帳外響起劇烈的咳嗽聲,緊接着便是氣若遊絲的一句:“草民,求見鄒将軍”。
小士兵飛鷹來報:“将軍,那個受傷的商人在帳外,說要見您。”
薛副将噗嗤笑了:“她今天怎的沒喊疼了?我是瞧不上她的,一個女人,竟一點疼都受不得,分明在好轉,卻又一副要死的樣子賴着不走,說不定真是大皇女派來盯着咱們将軍的眼線。”
鄒以汀擡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薛副将這才悻悻閉了嘴,退了出去。
撩開擋風簾的時候,薛副将還狠狠瞪了乾玟一眼,又頗為明顯地打量了一番黃鹂方離開。
不一會兒,門簾又被掀開了。
先湧進來一股寒氣,須臾,有淡淡的茉莉香飄進來。
鄒以汀不由擡起眼簾。
那人氣質清華,一身華貴白襖裹得嚴實,外頭披了件亮黃色的毛皮披風。
即便面容憔悴,眼下泛紅,青絲潦草地紮在耳後,幾縷不聽話的挂在耳前,也壓不住她容貌昳麗,明豔貴氣。
在世俗的眼光中,“嬌花”一詞通常是用來形容男子的,她穿的白,其人卻若牡丹、海棠一類,落了寒露,愈發美得驚心動魄。
黃鹂把她推進來,欲扶她起來行禮。
鄒以汀已先行判斷她是大皇女身邊的某位世家小姐,裝成個商人罷了,也沒免她的禮,隻冷冷瞥了她一眼,便繼續擦拭劍身。
乾玟先是慢悠悠掀開蓋在腿上的棉麻毯子,伸出手搭在丫鬟肩上,輕輕抽了一口氣,似是扯疼了傷口,又勉力穩住才不至于喊出來,緊緊握住丫鬟的手半晌方站定,勉強行了個禮:“草民拜見将軍,多謝将軍救命之恩。”
眼看着已疼地雙眼泛紅,一副下一秒就可能歸西的模樣。
鄒以汀不理會她,隻一寸一寸,将那柄劍擦拭地幹幹淨淨,冷淡問:“姓甚名誰。”
“姓王,單名一個文字。這一路土匪猖獗,草民生意沒做成,損了本錢,也隻能回京,不想在途中再次遇到歹人,幸而将軍在此,好心救了草民。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日後回京,草民定登門拜謝。”
乾玟一句話說得氣若遊絲,慢慢悠悠,仿佛這口說完就沒下口似的,她平日聲音不算細,比正常女子略微低沉一些,更有壓迫感,今日已經咳啞,又特意放輕,倒多了幾分輕飄。
“不必。”鄒以汀眉目低垂,周身清寒,仿佛拒人于千裡之外。
乾玟心底輕輕笑了,面上面色白了白,仿佛難以啟齒,斷斷續續道:“草民聽聞,将軍明日便要啟程回京,草民行動不便,若是和丫鬟自己回京,怕是要死在這富山。
草民家中還有年幼的侄女,草民姐姐死的早,若也死在外頭,侄女無人照料,草民不敢想……”
她說罷突然抽泣起來:“草民這條命活着,好歹能給她掙點家用,草民實在不忍死後在天上,看她流浪乞讨……我可憐的侄女……”
鄒以汀:……
他終于正視了她一眼,像是沒見過女人哭的如此梨花帶雨,半晌,方冷淡道:“與軍醫同行。”
乾玟像是重重松了口氣:“多謝将軍。”
“嗯。”鄒以汀揮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黃鹂忙把小車推過來,乾玟坐下來蓋好棉麻的毯子,往門口去了幾步,又轉過頭來,不期然對上他的眸子。
他薄唇緊抿,似乎在等着聽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乾玟輕咳兩聲,展出一泓溫柔的笑:“鄒将軍可别行到半路,嫌棄草民累贅,把草民抛下了。”
鄒以汀眉頭微微一鎖:“不會。”
翌日一早。
河東軍今日不操練,卯時便全軍列陣,務必要在春日趕回京城。
乾玟一早起來搞了一臉“病容妝”,被黃鹂推着出了軍醫帳篷。
饒是病到如此地步,她也穿着妥當,換了一件雪狐披風,一身青白的襖子與長褲,那料子一看便是上好的。
薛副将遠遠便看到了,驚奇道:“她不是被搶光了嗎?哪裡變出來的新衣裳。”
一旁的鄒以汀聞聲隻掠了一眼。
周姐等軍醫共配有兩輛馬車,乾玟便與周姐等人同重傷的士兵一處,幾個人搭把手把乾玟托上馬車,黃鹂則在馬車外頭跟着步兵而行。
馬車不大,人又多,擁擠不堪,好些個五大三粗的女人坐一塊兒,即便是軍醫周姐,也因為忙了一早上一身汗味,再加上濃烈的藥味,還有個重傷的姐們躺在馬車裡,傷口化膿,愈發讓人難以忍受。
乾玟擡手掀開車簾的一角。
大軍前行,領頭之人身着銀白铠甲,晨曦的清光傾灑在粼粼銀甲上,若白虎入林,威壓如王。
她忽而恍惚起來。
仿佛回到上輩子,那一年,還是五皇女的她被動陷入奪嫡之争,被母皇無情發派,随大元帥前往夏國邊境,守衛西城。
萬馬奔馳,千軍踴躍。
戰場上兵戎交接,敵方領軍的,卻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少年郎。
他揚鞭策馬,一柄斬馬劍倚天截雲,掀起沙土百丈,聲穿萬軍。
“鎮潮軍在此,今日便以鄒某骸骨作界,保境息民,帶砺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