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因為幾片土地,戰火不斷,上天卻隻要一個翻身,便将所有人的命統統奪走。
不知死了多少戰士,戰事是否能停些時日。
他這麼想着,身邊的少女突然悶哼一聲,轉身嘔了出來。
鄒以汀忙拍拍她的背,用布擦幹淨她的唇。
她轉過身,一雙阗黑的眸子逐漸從混沌變得清晰。
“是你……”她虛弱道,“你救我無用……軍中有叛徒,眼下……我的死訊已經傳往夏國……我做不了你的人質……”
鄒以汀打斷她:“省點力氣。”
少女乖乖閉了嘴,隻盯着他看。
鄒以汀被盯得渾身不适,眉頭緊皺,用斬馬劍的劍柄把她的頭往旁邊輕輕一怼:“休息。”
少女:……
鄒以汀醒了。
回到了現實。
他心情複雜地望着桌上袅袅的煙氣,甚至懷疑這松香有問題,讓他産生了幻覺,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在鎮潮軍中多年,和夏侯绫也從未在方才的地點作戰過。
二十二歲……
那一年,夏國邊境泸州确實有過一次地震,但彼時兩國已經停戰,夏國的欽天監都勘測到将有地龍翻身,早早轉移了泸州的百姓。
況且,那場戰争中,也沒聽說有夏國皇女參與赈災。
夢中,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傷口卻很眼熟……
應該是他的錯覺,夢通常反映了現實,他應是昨夜見到了王文,方莫名其妙在夢中夢到了她。
鄒以汀穿衣的手一頓。
他夢到了她。
水盆裡倒影出他眉頭緊皺的臉,須臾,他方掬一捧冰水,冷冷撲到自己臉上。
佩劍被飛鷹送回來放在了桌上,鄒以汀又盯着劍許久,方繼續梳洗起來。
一早,宋知府就派了小厮過來查看情況,并表示要給鄒以汀換院子。
臨走時,鄒以汀沒有帶走乾玟,隻讓飛鷹傳話,換薛副将盯着她。
這幾日,周姐還抽空來看了乾玟的傷勢。
乾玟笑問:“周姐,我是不是再也走不了了,我感覺我的雙腿都不是我的了。”
周姐:……不至于。
一旁的薛副将:你笑啥?你個小姑娘怎麼看着特别想自己殘廢的樣子。
薛副将雖然頭腦簡單,但行動利索,她很快按照鄒以汀的吩咐查到了蛛絲馬迹。
得益于她說話嗓門不小,乾玟耳朵又好,聽了個大概。
第六日,鄒以汀身上的氣味終于消散了。
薛副将火急火燎要見他。
“将軍,我們隊裡最擅長飛檐走壁的那個小姑娘,在明城的東北角找到了一處可疑地點,表面上,是一群普通打手在看守,但實際上,那些人都是習武之人,内息與常人不同。
于是我們順着查下去,誰知那竟是宋知府的私庫!”
薛副将嘿嘿撓頭:“雖然咱們這調差方式上不了台面,但好歹查到了東西,這宋知府貪墨不少,估計是怕我們發現,才找人刺殺您。”
畢竟鄒以汀雖然不受待見,但為人正直——正直地其他官員牙癢癢,而且武力令人忌憚,必須防備。
薛副将:“我們拿了一些東西回來,還請将軍過目。”
鄒以汀接過錦盒,發現裡面有一些玉,和一些賞賜。
這些賞賜,幾乎和她們在土匪窩裡發現的一模一樣。
說明土匪窩和明城的宋知府是一條線上的,她們同歸屬于某個皇女。
鄒以汀拿起一塊玉,忽覺眼熟。
電光火石間,他想到那日親自搜查楊芳房間時,在那小倉庫裡,似乎也有一塊一樣的玉。
這玉質地清潤,乃是上好的綠玉。
在玉的底部,竟刻了一個小小的楊字。
鄒以汀:“這是楊家賣的玉。”
不僅如此,鄒以汀繼續往下翻,在盒子底下發現了一塊方正的粉碧玺。
飛鷹大驚:“這……落雁案的那隻玉雁,就是珍貴的粉碧玺雕成,因為通體都是粉、紅兩色碧玺,後來這類碧玺都被陛下收歸了,早已禁止買賣,如何……”
薛副将眨巴眨巴眼:這說明什麼?
鄒以汀:這說明,楊家與落雁案脫不開幹系。
難怪楊家要把涉及落雁案的李姐送出京城。
薛副将驚覺事情大了,擦擦汗道:“我聽說,那私庫裡有不少這樣的粉玉。”
鄒以汀:“不可能。”
他在京城的暗樁多年前就告訴他,落雁案後,所有商人不可開采、買賣粉、紅碧玺,除了陛下欽點的皇商,而且該皇商隻能向皇宮供貨。
旁人絕對拿不到這樣質地的粉碧玺。
鄒以汀:“召買辦來。”
不一會兒,一個女子急匆匆跑進來,悶頭跪下:“參見将軍。”
鄒以汀:“如今向皇宮提供這種碧玺的皇商是誰?”
那女子思量了一會兒,從懷裡掏出一本薄薄的簿子:“這是京城商行的各大商人,小的記憶不好,都記在這上面了。”
鄒以汀接過簿子,翻看起來。
買辦繼續道:“小的三年前才進入河東軍,這還是三年前的名冊了。前頭都是些小商鋪,後面都是大商人,做的買賣基本都能到陛下跟前。”
鄒以汀往後翻,目光忽然定住。
最後一頁鋪子上赫然寫着:
聖上欽點玉石開采商——王文。
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感覺到,自己好像有一絲抗拒。
抗拒在這奪嫡的泥潭中,看到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