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剛安生走幾步,身後忽然有人呼喊,聽着,是一個清亮的男聲。
“殿下!”
褚纓腳步一頓,但沒有回頭,隻是給身旁侍衛一個眼色。
侍衛接收到眼神信号,趕緊行動起來,拔了劍上前去,聲音洪亮有力:“殿下的命令——誰人敢違抗,便是死!”
這大長公主身邊一女一男,止期和戾期,聽說,皆是大長公主從死人堆裡撿回來的亡命之徒。
平常大長公主不露面,而吩咐的事情,都是他們帶人出面去做,皆是與主子一樣惡名遠揚。
但今日這人,卻好似沒聽說過這些,不僅阻止了,還試圖違抗。
褚纓擡腳欲繼續上樓,便聽見那聲音再次傳進耳中,清雅柔和也铿锵有力:“這幾日西州喜事連連,見血怕是不太好,殿下。”
一時間,茶樓内無人再敢說話,靜得出奇,隻有外面的喧鬧聲。
片刻後,褚纓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般,輕笑一聲,聲音很低,似喃喃自語,但這聲音卻在寂靜的茶樓無比清晰:“喜事連連……哦對,新主英明神武,科考人才輩出,而這京都城也得了新名,的确是喜事連連啊。”
話語輕松,可藏在袖口的手微微收緊,接下來,她聲音驟然冷了下去,回他道:“你若阻攔,便一起受罰。”
說罷,褚纓不管身後的動靜,端正姿态往上走。
身後傳來腳步聲,那人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被止期打在欄杆上的一鞭給震住了。
忽然又有人出聲,大喊:“李連清!”
這聲音語氣認真,一字一句說着,好似帶着另一種意圖一般:“李連清,算了吧!後日還要遊街,毀了面相怕是要被怪罪,說不定還會降你名次,這好不容易恢複的科考,可不能浪費了機會啊!大不了,一會再來接應這孩子,莫要得罪貴人!”
接着,那位名叫李連清的人還未回應,褚纓倒是先轉了身。
她眼眸轉動,最終定在一位身形修長的男子身上,其穿着素白衣裳,帷帽上紗簾垂下,讓人看不太清面龐,隻能隐約看到些輪廓。
褚纓居高臨下望着他,彎了彎眉眼,輕漫出聲:“我當是誰這麼大膽,原來,是君主剛定下的小狀元啊。官還沒當上,事兒倒是先管上了,架子真不小。”
李連清此時就擋在小男孩面前,挺立的身軀絲毫不顯退縮,褚纓看不見他的表情,隻看見他的腦袋動了動,似乎在往上看,在看她。
清冽的聲音響徹在這茶樓之中:“還請殿下不要傷害無辜。孩童的無心之舉,何必計較?”
在場的人,除了兩位侍從,無一不為這狀元捏一把汗。
得罪這大祖宗,真是不想活了。
得罪君主都不能得罪她呀!
當初君主還不是君主的時候,得罪過她的人,現在可都屍骨無存了。宮中當過事的都說,在她身邊的人,除了這兩個殺星侍從,沒一個善終的。
可——出乎所有人預料。
大長公主竟沒有發怒。
她隻是擡了擡手,聲音竟還有些溫和,對着這位明顯在違抗她命令的人招手道:“過來。”
在衆人驚奇的目光中,兩個殺星利落收起武器退到一邊,給還未動作也未應答的李連清讓出了一條路。
兩雙眼暗藏殺意盯着。
分明是在說:還不上前去感謝殿下恩賜。
李連清:“……”
李連清思緒萬千,一會想着自己估摸着是要受刑了,一會又想君主應該不會放任她至此……但無論他是作何想,在這氛圍下,他幾乎是自然而然就已經朝着上頭那人走去,一步一步,拾階而上。
褚纓笑意盈盈,轉了身,喊他名字,聲音婉轉:“李連清。”
彼時,李連清已經走近了,停在她面前後,收起所有那些不切實際的思緒,作揖道:“殿下,還請……”
李連清還是想抓緊機會求情。
可說話之時。
纖長白皙的手指就直直伸入紗布相合的縫隙,欲挑開。
李連清心下一驚,擡手制止,抵住了那隻手,不讓她繼續掀開。
紗布被挑開一些,褚纓稍稍俯身湊近,見他的面容仍然若隐若現,看不真切,隻能清晰望進那盈盈眸色,堪堪見到那眸底隐藏不住的羞憤。
褚纓不惱他的阻止,饒有興緻看着他這“欲拒還迎”的模樣,出聲詢問:“不讓人看,莫不是……今朝的狀元郎,竟生得醜陋不堪?”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