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纓覺得看不透李連清。
從來都看不透。
她可以滅師證道,亦可以翻雲覆雨、攪亂天下,可獨獨看不透他。
明明一開始,他是最好拿捏的那一個,但如今,卻不知他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褚纓微微阖眸,輕歎口氣,終究還是把面具拿起,戴回了臉上,“你這些情話到她墓前說去吧,我懶得聽,也不想聽……”
一旁,李連清瞥了她一眼,也不繼續說這個,轉口問:“不過,閣主與桃枝是如何認識的?”
“你不知?”
“桃枝不提。”
聽此,褚纓心中松了口氣。
看來桃枝沒把她女身的事說出去,李連清如今對她身份的認知,還在聽雨閣閣主這一身份。
她語氣漸松,笑着看向李連清道:“殿下去須彌村時帶回來的,你與殿下應當也在那見過吧?”
李連清稍稍一愣,随後颔首,“嗯,見過。那時還見到了一個從前有一面之緣的小乞丐,他也是你閣中的人?”
“你猜不到?”褚纓的手垂下,靠在椅子上,“那是她為了勾引你……”
話還未說完,門口傳來宮人的通傳聲:“兩位,王上有請。”
褚纓便停了話語,瞧着李連清微微皺起的眉頭,聳聳肩,示意先做正事。
二人起身過去。
褚纓問:“王上人呢?”
宮人答:“先去校場等着了。”
跟随宮人一路前往校場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到那兒時,江封正與一位身穿盔甲的将士看着輿圖。
宮人上去通傳,江封停止交談,待二人走來,江封才再次開口:“原本我隻想先随便考你一些,但辜将軍剛好從邊城回來了,便想着,不如讓他來。若可以,你便跟着辜将軍直接過去。”
褚纓順着看過去,見他身旁那濃眉大眼的青年朝自己作揖,小麥色的皮膚瞧着頗為健康,許是剛從校場下來,臉上還有些汗水滴下。
那人恭恭敬敬報上名字:“辜稚。”
褚纓回禮,懶懶一回:“季憐。”
對方的手頓了頓,擡眸看向她。
見他反應,褚纓輕笑:“小君主平日不怎麼出門,不知道我很正常,不過辜将軍在外行軍,應是有聽說過的吧。我是……”
她踱步,擦過對方的肩走向校場,說到這裡,稍稍一頓,她回頭,聲音放輕:“從西州來的。”
刹那,辜稚持劍沖了上來,“锵”的一聲狠狠響起,伴随着江封的一聲:“等會!”
但辜稚完全沒有要停手的意思,手裡的劍一下一下落下,又被對方擋住。
褚纓用劍鞘擋着他的攻擊,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停穩了,擡手攥上劍柄,劍剛要出鞘,辜稚一記橫掃落在喉前,她後退堪堪避過,但對方手腕一轉,那劍在他手中靈活轉動,瞬間将她手背劃破。
褚纓訝異了一瞬,立即收劍擡腳,同時擡手改攥住他手腕,以他手腕為軸,踩着他的肩飛身而起,最終落在了武器架前。
在他再次沖上來前,褚纓丢下手中的劍,從武器架上拔出了一支長槍,槍上的紅纓随着她動作擺動。
此人劍法超群,路數不清楚。
她自然可以應付,但現在沒時間讓她慢慢研究。
剛拜師時,師父說她骨骼清奇,适合習武,故而她學過許多武器,能叫得上名字的,基本也都能用得上手,此時用來比試綽綽有餘。
拿上了長槍拉遠距離,褚纓終于有機會開口:“辜将軍可真是燥脾氣,既然将軍聽說過我是誰,也應該知道,我與西州君主關系并不好吧?”
“既是西州人,混入南州宮殿,又能有何好意!”辜稚聲音洪亮,不管不顧繼續攻擊,一副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樣。
褚纓便不再多言,專心應付。好在他身形動作雖矯健,但于褚纓來說,比之師父,甚至是孤雨,都差得遠着。
空閑時間,褚纓看了眼李連清那邊。
李連清剛攔住想上去勸架的江封。
“王上還是不要過去為好,免得誤傷,他們自有輕重。”
江封愁道:“我剛剛應該和辜将軍先說清楚的,其實餘先生在信裡提起過他身份有些複雜,隻是我一時忘記了……”
說着,江封拿開李連清擋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欲上前去,嘴裡說着:“既然他們有輕重那也不會傷到我的,我覺着我還是得去解釋解釋,畢竟是我的失誤。”
“但也算是讓王上看看他是否有能力。”李連清走到江封身邊,不動聲色把江封又朝後拉,“不是麼?”
江封眼神落在那二人身上,随後轉頭望向李連清,“這……”
李連清莞爾。
“我聽聞,辜将軍十六随軍,至今已是戰功赫赫,暫且不說我們同族内亂,抵禦邊境外敵他也是出過力,這兩州五國之中,他都是鼎鼎有名的存在。”
“……是。”
“今日能與辜将軍一決高下,我們,還當感謝王上才是。”
江封默然,望着前頭二人。片刻後,他方才開口道:“這倒不必言謝,不過你二人運氣好,趕上了辜将軍回來。”
李連清便問:“最近仗打得熱烈,辜将軍因何忽然回來了?”
說起正事,江封端正了姿态,也不再執着着過去,轉身走回輿圖前說:“也不知蠻族是不是打聽到了我族内亂又起,在邊境騷動。辜将軍覺得抵禦外族的事為大,但如今仗已經打了起來,孤不想停下……所以辜将軍才趕回來商量對策。”
說着,他擡手指了指輿圖,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晶瑩透亮,發着光。
邊境外族不安分一事,李連清早有聽說,如今内亂分裂成各個國家,誰都想稱帝,可抵禦外族這事兒,也都是齊心的。
不止南州守的那塊邊境被外族騷擾,西州亦是。
江封自顧自說着那些早就讨論過千百遍的事情,李連清沒聽進,偶爾附和,眼神落在那邊還在打鬥的二人身上,神思飛遠。
他忽而想,殿下提到過的師父,該不會就是聽雨閣前閣主吧?
不然,為何這季憐打起架來,那身形便與殿下如此相像?
若真是如此,那殿下與季憐,該是師兄妹,情誼深厚的師兄妹。
季卿是殿下心悅之人。
季憐是殿下的同門,發小之誼不必多言。
那……他于殿下而言,究竟,算什麼呢?
其中答案,季憐貌似早已說過了——“不過是個替身而已”。
不論季憐與殿下,究竟隻是師兄妹,亦或是還夾雜着其他的情感,也都不重要了。總之,他隻是替身罷了,于殿下而言,從來都算不得什麼的一個過路人。
……
可他,不甘心啊。
耳邊,江封還在說着,說邊境騷亂可以暫且不論,讓那五國幫忙擋擋,或者暫作犧牲都可以,現今最重要的還是拿下西州……
“王上可知道西州如今形勢?”李連清忽而問,眼神終于從那打鬥的二人身上挪走,看向江封。
江封停頓片刻,“不知你有何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