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和李老娘的談話自然不能讓小孩子參與。
好在宋莺知道買糧的事已經八九不離十,也不是多操心了,便起身去了廚房。
既然如今她跟着王婆子學廚,那不管每日有什麼事都還是要去竈上幫把手。
送菜的來得很快,壓根用不着第二天。
宋莺去的時候,王婆子已經叫了門子齊大叔一起往竈上搬柴,唐氏買了整整一吊錢,足有幾百斤重,足夠宋家十來口人在不取暖的情況下寬寬裕裕地用三個月。最後竈房實在塞不下,王婆子還專門開了一間罩房才放好。
竈上忙碌,宋莺便去了後廚洗魚籽、魚鳔、魚肝、魚腸,打算做一鍋魚雜湯。
她想着如今天還冷得慌,今日宋家一家子又都裡裡外外忙個不停,晚間吃一碗熱乎乎的魚雜湯祛除寒氣再好不過。
這也是永安縣很受歡迎的市井美味,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做,隻是流程繁瑣,很多主婦都不願意多做。
但為了營養,就是讓宋莺去搬山都不嫌棄重。
她坐在井水邊把魚雜反複清洗,祛除血塊和髒東西,魚腸子也要剪開揉搓。
這些東西王婆子都覺得腥味兒重不願意動手,宋莺想用油鍋,見狀便故意支開她,叫了宋琴道:“姑,你給我燒火,我給你拔王婆子的雞毛,我看過了,有隻大公雞的尾巴毛你前幾日漏了拔。”
其實宋琴不是漏了拔,她是不敢拔,那大公雞跟大鵝似的,人一靠近叼個不停,還會吐口水,她實是怕了。
聽見宋莺說要替她拔,宋琴也很上道,跟王婆子道:“今晚我給家裡做飯,王婆,你歇着吧。”
宋琴都十歲了,雖說平時做不好飯,但偷李老娘臘肉煎時,再沒一回燒着手的,王婆子便撂開手由得她們去,自己隻在門口守着。
宋莺叫了宋琴打下手燒柴,自己爆香了蔥姜蒜,把魚雜放到裡邊用小火慢慢煎。
宋琴本來還不想幹這事,燒柴時一直念着雞屁股,但等魚雜被小火煎至表面微黃時,刺鼻的腥味逐漸變成了一股炭烤的焦香。
她立馬坐正了姿勢,道:“今天下午我吃多了油,晚上得多用點魚肉刮一刮。”還站起來想用筷子偷魚籽吃。
宋莺見狀就用筷子打了她一下,道:“魚籽還沒煎熟,你現在夾它就碎了。”
之後她依次加入豆腐塊、蘿蔔片,要是想湯更有滋味,還可以加胡椒調味,但胡椒價比黃金,宋家根本用不起,就隻能用老酸菜和永安縣産的賤價花椒代替。
這一碗香噴噴,又有滋味的魚雜湯鮮香十足,晚上一家子都吃得格外滿足,連帶着湯都被喝完了。
當然要是有辣椒和白胡椒滋味會更好。這時民間已經開始大範圍種植辣椒,隻是宋家人不太能吃辣,因此家中并沒有常備。
吃完了熱乎乎的飯菜,下了學的宋老爹和求學歸來的宋文便被李老娘叫商量着買糧的事。
宋家父子畢竟是讀書人,不說多仁善,可對民生還是有幾分出于本能的關心。
像宋氏,舉族往上爬了一個台階也就是這十來年間的事,眼見着第一批念書的孩子過幾年就要科舉了,這時若遇上個天災人禍,孩子都不念書回鄉下種地去了,這對族裡的損失便不是餓幾年肚皮可以衡量的。
宋滿聽完兒媳說的,便囑咐宋文:“明日你多留心,同同窗多說說話。”
宋文點點頭,笑着應了。
這對他不算難事,畢竟他平時都在王舉人家念書,不止早晚要過鬧市,還有幾個家世不同尋常的同窗。
次日出門,宋文便連驢車也沒有坐,而是自己步行去了先生家,又厚顔同消息靈通的同窗打探了幾句。
都是一個地方的讀書人,人家不會主動說,但有人問起來了也不會瞞着,反而很敞亮地告訴宋文:“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無非是帝都想讓甯州府接收流民。”
隻是如今的甯州知府蘇大人是太後的娘家人,實屬天潢貴胄出身,三年下來政績十分矚目,哪裡肯這個時候接收這麼多流民。
同窗還安慰宋文,道:“咱們有太後撐腰,多半不會有什麼事,你也放寬心,凡事要多觀望。”
這些消息靈通之家,大多都是有三年存糧的大戶人家,真有天災人禍人家也耗得起。
但對宋家甚至宋氏一族來說,他們顯然是觀望不起,也耗不起的。
宋文回家與爹一合計,回屋便同妻子道:“眼見着要四月,族長家也差不多該給學堂送米了,明日一早,你過去瞧瞧,看族長家如何說,要是他家不買,咱家便自己買點兒存着,總歸提了醒,日後有個什麼也怪不着咱們頭上,若是他家要買,我們就隻出錢,讓族裡操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