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拉開了兩家人,将烏老娘并三兩八錢銀一起送回了她家,順道還大張旗鼓地将糧食拉回了春晚巷子。
五老爺父子三人眼裡隻有錢,看也不看咒罵不停的烏老娘一眼,宋舉還笑着同宋敦說了一句,“娘看着跟鬥敗了的雞似的。”
宋敦捂着臉,隻覺得丢人不說話。
五老爺把兩個兒子看成命根子,見自家給他們尋了這麼個登不得台面的親娘,便将幾個媳婦當嫁妝湊來的買糧錢一人分了一兩三錢走,一同尋歡作樂去了,路上還拍着兒子的肩膀道:“……都是爹不好,苦了你們了。”
家裡眨眼便隻剩幾個日日替人漿洗衣裳的姑娘和志哥兒母子面面相觑。
一個姑娘怯生生地道:“嬸娘,我還沒吃飯呢。家裡就沒米了。”
付氏歎了口氣,看幾個姑娘衣裳都遮不住手腕實在可憐,便去廚房用勺子挖了一層鍋巴底出來,泡了熱水坐在廚房一起分着吃。
志哥兒吃不下泡鍋巴,他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神拉住娘,問:“方才三叔進來怎麼不跟我打招呼啊?”
以前三叔路過巷子,會特意進來看他功課做的如何了,走前也會留幾樣甜嘴的小食,讓他親自分給堂姐妹。可今日進門,三叔一眼也沒有看他,甚至沒有過問發生了什麼就走了。
付氏腦子不算靈光不,不然也不能被後娘騙進了這麼個無底洞,但她是個細心人,讓兒子一說便明白過來,當下悲從中來哭個不住,嗚咽道:“志哥兒,這是春晚巷子不想認咱們了。”
付氏自己就是沒有家的人,所以在娘家時是人是狗都能欺負她。等嫁進了宋家,宋敦再是個爛人,她也沒有太多怨氣。因為宋族長是個有底線的人,隻要是族人,就沒有他不管的,即使搬來了魚龍混雜的浣紗巷子,有三叔時不時登門,等閑也沒人欺上門來。
至于婆婆和大嫂的那些小手段,付氏根本不在乎。
但現在家裡連僅剩的宗族的庇佑都要失去了,付氏呆呆地哭着,實在不知日子如何再往下過。
而宋莺一家呢,趕跑了那賤嘴婆子後正在家梳頭洗臉,兩個丫頭姐姐捏肩的肩喂櫻桃的喂櫻桃,王婆子也尋了張熱帕子出來在宋琴臉上使勁擦。
宋老爹本來帶了兩張宋莺做的餅子竄門去了,乍一聽見家裡跟人動了手腳,吓得胡子都跑翹起來才氣喘籲籲地回門。
别看宋老爹在巷子裡有些仁厚的名聲,了解他的人就知道這是個笑面虎,宋家人其實都有些怕他,包括剛扇了人幾個耳刮子的李老娘。
往年在鄉下時,李老娘也時常跟人争春水推搡起來,自從嫁了宋老爹,再氣的事兒也沒動過手,咕哝一句,道:“還不是那婆子說話太氣人麼。”便沒了聲兒。
宋律和宋琴挨親爹的打已經挨出了習慣,兩人都找了個離門口近的地兒,打算一個不好就往外溜。
不過,宋莺不怕,她也覺得用暴力解決問題也不好,可人家都騎在自己頭上拉屎了,再腆着臉過去說和,那不是活王八麼?
宋老爹見宋莺理直氣壯的,把人拉過來,問道:“莺姐兒,你是個姑娘家,跟老爹說說,怎麼還跟人打上架了呢?”
“那哪叫打架,不是他們找揍麼?”宋莺流利地道:“再說,烏老娘今日來得實在歹毒,又盤算着讓族長家與咱們家不和,又編排我爹給人做契兄弟。
以後我爹和小叔還考學呢,當官的不是都講究品行端正麼,人家若是來縣裡一打聽,就全完了。
都奔着弄死咱們來了,還不打回去,日後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踩咱們兩腳?”
除了自己家,還有一件事是宋莺不能容忍的,她道:“老爹,邢娘子讓爹娘送到宅子裡關起來,日日過得提心吊膽,已經夠可憐了,再由得七大姑八大爺這麼辱罵,她還活不活了?我是覺得,大家都是女兒身,救别人就是救自己,祖母這時義舉,又有什麼錯呢?”
“說得好,這才是咱家的好閨女!”李老娘在嘴裡咂摸兩遍“救别人就是救自己”,深感孫女兒是自己腹中蛔蟲,當下還有些遺憾剛才沒多給那婆子幾巴掌。
宋老爹早年能帶着娘從鄉下一個放牛郎搖身一變成為秀才,又積攢下如今的家業,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以往忍五老爺,也是顧慮族長,族長想看見族裡和睦,那族裡就得和睦,至少不能是他們家來挑這個頭。
如今烏老娘連小邢氏都放在地上狠狠的踩,是個男人也不能容忍妻兒被這麼欺辱,五老爺家眼見着要完了,宋老爹自然也不會為了他們跟自己家人過不去。
于是,對于妻子孫女圍毆烏老娘的事兒,宋老爹隻罵了句小滑頭便罷了,在他心裡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兩個姑娘家怎麼能過了七歲還在地上撒潑打滾呢,尤其琴姐兒,發财頭都滾散了一隻,包發的帕子也沒了,整個臉兒花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