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将将燒完,宋莺便和王婆子一起在竈上撈豬頭,不過水氣燙,她人又矮,就隻被派了個拿筷子碗兒的活,王婆子連刀都不讓她碰。
宋莺也不勉強插手,盡管她知道很多菜色、吃過很多美味佳肴,調出來的味道要比王阿婆好。可在老廚娘跟前,她這半路出家的小學童刀功又哪裡比得上呢?
王婆子呢,也為了展示自己的刀工特意找了張大桌子放在院子裡,還使喚宋律去搬大菜墩,想給莺姐兒表演一番什麼叫庖丁解牛。
宋律不是勤快人,但他比小妹好一點,在自己關心的事上手腳很快,比如自己挨了混合雙打才得來的兩個豬耳朵,他看得跟寶貝似的,裝在密封大罐裡的豬頭一上桌,眼中就冒出了綠光。
别說宋琴了,就是宋莺看着都有點害怕,覺着小叔看着跟剛拿了魔戒的咕噜似的。
王婆子在四雙眼睛的注釋下緩緩打開了罐子,露出了蜜色的燒豬頭,本來就濃郁的香味瞬間又被放大了不少,尤其兩隻肥嘟嘟、晶瑩剔透的豬耳朵看起來就像上好的琥珀糖似的。
宋莺都忍不住哇了一聲,在她心裡古代巅峰美食隻有三道,一道是東坡肉,一道是酥油泡螺兒,還有一道就是金瓶梅裡宋惠蓮做的燒豬頭!
這份征服了西門慶的豬頭肉也征服了宋律和王婆子,但是兩人也沒多想,畢竟春晚巷子太小了,大家見過的吃過的也太少了,所以心裡隻覺得宋莺真的在做飯上比較拿手,很多女孩子都有做飯繡花的天分不是嗎?
當下兩人有點詫異,但還不至于大驚失色。
肉香四溢的檔口,宋律正要率先扯下豬耳朵,——這是他的。
放了小孩兒進門的宋琴溜溜達達地在頭上頂着一大包銅錢滿頭大汗地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頓時急得忍不住大喊:“二哥!你要對我的豬頭做什麼?!”
當然這話不是她一個人喊的,還有後邊十三個小蘿蔔頭跟着一起抑揚頓挫的喊,就是衙門開堂也就這樣了。
宋律吓了一跳,收回手道:“什麼叫你的豬頭了?”而且家裡怎麼會來了這麼多人?
有這麼個豬頭在跟前會有人理會他嗎?一群孩子瞬間就用屁股把他宋律擠出去了,圍着豬頭叽裡呱啦地感歎:“我們的豬真的醜啊。”
“可是醜醜的也很可愛。”
話是這麼說,院子裡還是有幾個年紀更小的孩子被吓哭了,他們長這麼大見過最醜的東西一般就是蟑螂之類的蟲子,别說像豬一類的大動物,就是見了兔子還不敢摸呢。
但因為太香了,哭着哭着嘴角又不争氣地流出了口水,宋琴有錢萬事足,眯着眼睛給他們出注意:“等會兒吃的時候可以閉着眼睛,這樣就不怕了嘛。”
宋莺聽到這裡趕緊把小姑拉過來,道:“這是你請的人?你覺得活着沒意思了?”
宋琴笑得很開心地告訴她:“我又不是傻的,他們是自己要過來看豬頭順便買豬頭肉的,怕你不給還特意帶了一套湯餅錢,想讓你賣呢。”
宋莺頓時心動了一下,想着要是價格不錯,自家留下一小碟嘗嘗味兒,然後再去曹婆婆家買一大碗大豆蹄花湯回家也不是不可以。
現在她也沒有想到要學成什麼樣,隻是想仗着學廚的身份多出門走走,再撈點兒吃的讓家裡補補,至于是吃她做的還是别人做的,其實都一樣。
宋莺很幹脆地點了頭,還問了句:“老娘知道嗎?”
宋琴看她一眼怪道:“老娘巴不得你把東西都賣了把錢拿回來,她剛還叫紙鸢姐姐來說咱家就留兩個豬耳朵切了就成。”
宋莺就更有底氣了,還很關心地問她:“那用湯餅做入場券來買豬頭的主意是誰出的?他想要以什麼價格買?”
她覺得這人可能是個傻子,直接問她要豬頭肉不就好了?
可是一看這群坐在地上、桌子上的十三太保,宋莺還真不好往裡說哪一個最傻。
作為宋莺的傳話筒,宋琴眨眼就從十三太保裡找了一個年紀大點的出來,道:“侄女兒,就是他。”
這個同樣隻有七歲多的小孩兒就是曹婆婆的孫子陸安。
因為他家賣吃的,自己又吃膩了家裡的東西在,所以外時從來都是吃一口送一口。如此這般,饒是陸安不姓宋,但在春晚巷子這群不到八歲蘿蔔頭裡已經混成了老大,當看到小夥伴聽了秀姐兒轉述的豬頭倒在地上流口水時,他就給出了個要一捆一買豬頭肉的主意帶他們來看豬頭。
至于為什麼不去他家,陸五郎表示:“生了我以後,我娘就恨上小孩了,不讓我帶他們進去。”
價格他都想好了,陸五郎道:“我家的豬頭肉是十五文一碟,你的也一樣呗。”
這下就連宋琴都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他。
曹婆婆做了一輩子廚娘,幾條巷子的人都找她買吃,她才賣十五文一碟,莺姐兒雖然是廚神,可她還沒長大呢,怎麼能和曹婆婆比呢?
雖然宋莺也真的很想賺這筆錢,但對方畢竟是真的小孩兒啊,掙紮了一會兒後,她忍痛遺憾地放出良心說:“我們家隻要十二文一碟就好啦。”
陸五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吃了虧,還覺得宋莺是個敗家子,怕她反悔似的,立馬就坐在地上開始輸錢。
春晚巷子很長,裡邊住了很多門戶,有宋莺家這樣中不溜的,自然也有有錢的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