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琴臉上都壞出汁了,齊大叔看她飯都沒吃就往外蹦,琢磨了一下還是吩咐她道:“莺姐兒人小,沒主見,你是做姑的,今早留下來看着她,别讓她吃虧。”
要說在三嬸娘門口氣得她跳,還是留下來陪莺姐兒,宋琴還是猶豫了一下,才轉身領着人往廂房走回屋叫宋莺起來。
宋莺這幾日活兒做得多,睡覺天雷都打不醒,人都快被拉地上了才迷糊地睜眼問頭上的大臉:“小姑,你怎麼在天上?”
宋琴心虛地道:“不是我在天上,是你睡覺不老實掉地上了,趕緊起來吧。人家江家人都來好一會兒了。”
宋莺眯起眼睛狐疑地摸了酸痛的肩膀,好一會兒才穿了衣裳往廂房走。
廂房裡範娘子聽宋莺打聽吃這飯的人還有些不好意思,昨天确實是她們聽說宋莺是唐家外甥女故意什麼也不說就讓她攬下這活兒的,所以今日上門,她提的也不是什麼食材,而是專門給兩個姑娘的賠罪禮。
一吊子豬肉,兩朵珠花,兩張花帕子。
把東西遞過去後,範娘子還特意道了歉道:“姐兒别生氣,要是唐老爹不肯幫忙,我們也不會強人所難。”
宋莺收下了禮,卻搖頭道:“我自己都見不着老爹怎麼幫你們傳話?”
來的時候範娘子其實也打聽了一下。
春晚巷子素來熱鬧,愛說閑話的人也很多,所以她很快就知道唐家人其實很少來這個閨女處,甚至兩家的關系也并不去尋常兒女親家親密。
當時她心裡就涼飕飕的,這時真聽見莺姐兒的話臉色立馬就灰敗下來,這已經是他們能找的最後一戶人家。
宋莺看着她的臉色,又道:“不過這道菜我是真的見人做過,你要是把事情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才給你做。”
範娘子看莺姐兒還小,便忍不住好奇地問:“你知道這個是什麼飯嗎?”
宋莺笑道:“這有什麼不知道的,昨晚我娘都說了,就是祭食罐,給走了的人吃的。”
範娘子道:“那你不怕嗎?”
宋莺想了下道:“我不怕,我以後也要死,我娘我爹我全家以後都要死。而且我還打算多練習幾回呢,等我祖父祖母死了也能用得上。”
而且宋琴昨晚已經在夢裡預定了她的罐以後要裝許攤販的糟雞爪。
宋莺比較貪心,她想裝個九層的拼盤,把自己愛吃的都裝進去。
範娘子看兩人叽裡呱啦把昨晚盤算的事又說了一通,确認她們是真不覺得晦氣,宋家沒有大人也過來趕人,才斟酌着把這事兒說了。
其實江娘子想要做的這道菜并不是給她自己家裡人做的,而是替她的貼身丫頭金瓶做的。
範娘子歎了口氣道:“小娘子恐怕不知道,我們江記肉鋪的第一批女夥計都是北方被賣過來的可憐人。”
就是範娘子自己也是這樣,不過她不是北方人就是了。
宋莺吓了一跳,道:“城裡有拐子?你們怎麼不報官呢?”還盯着小姑道:“要是真的,沒打完之前咱們就不出門了,你拔雞毛也去三嬸娘家拔拔得了。”
宋琴嗯了一聲,心裡覺得莺姐兒沒出息,隻知道拔個雞毛報仇。
範娘子聽了就笑:“姐兒說笑了,永安縣百姓安居樂業,這種事幾十年也未必遇見的一樁。”
她慢慢告訴莺姐兒。
在銀瓶姑還是小銀瓶的時候,她死了老爹,家中還剩一個老娘和弟弟,銀瓶不得不自賣自身進了金府,要是尋常人家知道丫頭和姑娘撞名肯定會改。
但金瓶不會改,不僅如此,她還讓自己院子裡的下人自己給自己取名字,讓他們說清楚自己是怎麼賣身為奴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金瓶知道了銀瓶家中難以度日,又看她年紀和自己差不多手腳也機靈,便留她在府中幹了五年,等到臨走又給了她二十兩銀子的陪嫁。
但是銀瓶回鄉沒多久,北方就飄起了鵝毛大雪,雪災後縣城人口十不存一,剩下還活着的孩子都被四面八方的人牙子拉走了。
大小姐金瓶和小丫頭銀瓶就是在同一輛去往永安縣的馬車上重逢的。
範娘子不是北方人,但她也坐過人牙子的車,道:“娘子沒有坐過那樣的馬車,不知道多吓人,那人牙子日日都要進去瞧,又不給吃又不給喝,不管什麼人都先餓三天殺性子。”
但金瓶不一樣,她私下悄悄的和銀瓶說,性子是好東西丢了還不如死了。所以她就主動跟人牙子搭話,給他們算賬,做針線、從北到南,以至于她們那一行十六個姑娘都沒挨過一次餓。甚至到了永安縣還是長得最白淨的一批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