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江挽纓還饒有興緻掀簾看雨,古代不似現代,沒有過度開發和環境污染,地廣人稀。落雨時,雨打嫩葉,總有種清香的味道往鼻腔裡鑽。
隻是這興緻還沒留存多久,方才還是滴答雨聲,眨眼間便似斷裂線的珠子般往下,江挽纓放下簾子,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天際層雲翻卷,隐約還有雷鳴電閃之相。
“唉。”江挽纓輕歎一聲,想起什麼似的對仍在駕馬車的張福喊道:“福伯!眼看雨勢漸大,不若你将馬車停一停,進來等雨停了咱們在走也不遲啊。”
馬車應聲而停,等了片刻不見張福進來。江挽纓疑惑,又喚了一聲:“福伯,怎麼了嗎?”
許是雨聲太大,張福沒回應。江挽纓隻好走到車門前,掀開衣角往外探。張福身上已被打濕了泰半,人正站在靠近車門的地方,伸手解蓑衣的繩結。
“福伯,上京路程遙遠,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你可近來等雨水停了再趕路不遲。”江挽纓覺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附帶還乖巧一笑。
張福手上動作不停,蓑衣解下就往身上披,眼前都未曾往江挽纓這邊偏上一偏,張福穿好蓑衣轉身準備趕車,這才悠悠道:“咱們還是抓緊趕路吧,免得回頭道路泥濘陷進去反而不好走,那樣天黑前就到不了寒石鎮了。”
話已至此,江挽纓不好再說什麼,她對路線不熟,或者說她對眼下穿越過來的這個朝代不熟,既然幫不上什麼幫,不如閉嘴。
江挽纓應道:“我曉得了,就是麻煩福伯了,冒雨送我。”
張福道:“這有啥子,郎君莫要客氣,平日裡随三娘去進茶這種天氣時常有。”雨水順着蓑衣滑下,張福忽然提聲:“郎君可要坐好咯,雨水一大,路就不好走咯。”
江挽纓來不及應聲,馬車便開始颠簸起來,江挽纓險些沒站穩,虧得自己扶着車壁。
真是好話不靈壞話靈。
她不再言語,又退回了車裡。誰知腚還沒摸到座,馬車陷進坑在張福高超的駕車技術下又從坑裡出來了,速度之快不過一兩秒,這可苦了江挽纓。
馬車一颠一起間,她的腚兒也跟着一颠一起,腚與座之間仿若有層隔膜,剛沾上又被彈起,那感覺當真是酸爽至極!
眼下江挽纓算是理解張福那句“雨水一大,路就不好走”是何種意思了。
她有些頭疼,這坐又坐不了,站又不能站,窩也沒窩。
“沒辦法了,隻能這樣了。”
江挽纓小聲嘟囔一句,手一伸,人一蹲。倘若此時有人掀開簾子,就能看見車内的江挽纓,兩手扶着坐墊,雙腳呈馬步狀蹲在馬車中間。
這種姿勢在現代有個統稱,還是外國人起的,名曰:亞洲蹲。當然,它還有個别稱,隻在特殊時間内才能表述,叫做:蹲坑。
隻是這樣的姿勢放在如今這個事事都要文雅的朝代,也着實算不上文雅。
可是沒辦法啊,站着容易摔倒,坐着一路颠過去,怕是骨頭都要散架了。
說來也是奇怪,這姿勢雖不文雅,蹲久了恐會腳麻,而江挽纓的思緒卻在此刻高度集中。誰叫她總在特殊時間才會做這個動作,而特殊時間内她又總喜歡想東想西。
就像眼下,雨拍馬車身,她的腦中不知怎的就鑽出許多不屬于她的記憶。一會兒是個孩童用紅繩綁着兩個丸子頭,被一婦人摟在懷中,柔聲低語;
一會兒是半大的身影,卻扛着比自己長一半的紅纓槍;
一會兒是塞外清風,紅披飄揚,策馬奔騰;
可轉眼間,黃沙漫天,滾滾沙浪中滿是血腥,天地一瞬寂靜,隻徒留一人。
江挽纓眼神一痛,原來這些都是原主的記憶。
江纓和江挽纓,不過一字之差,命運也是天差地别。
江纓的家庭很普通,雖然普通卻很溫馨,父母對她極好,算是有求必應的。這麼說起來,原主江挽纓的家在沒出事前和江纓是有些像的。
都是家中獨子,父母恩愛,自己又極受寵愛。如今她穿進這個系統隻能頂着原主江挽纓的名字活着,走完劇本,才有可能回到現實做回她自己。
“唉......”
她哀歎一聲,如今在這個世界她隻是江挽纓,也隻能是江挽纓。
雨聲漸小,沒了瓢潑之意,可被雨水洗刷過的地面坑窪依舊。江挽纓蹲的久了,腳有點麻,她扶着坐墊抻了抻腿,動作略顯滑稽。
這麼一直蹲着也不是個事兒,她索性坐下。原主的記憶走馬燈似的在她腦子裡轉了一圈,她得好好理一理,才知道下一步路應該怎麼走。
她想了想,從一旁的包袱中取了筆墨紙硯,用食盒墊着,把宣紙鋪在食盒上,沾了沾墨準備把腦中閃過的畫面記錄下來。
她在展開的紙的正中間先寫了江挽纓三個字,然後把已知的信息寫下來:
江挽纓,十九歲。
父親江隋,是先帝親封的鎮國大将軍。母親晏月十幾年來一直陪着江隋駐守邊疆,連江挽纓都是在邊疆出生的。邊疆氣候不好,嚴寒酷暑都會有不少人喪命,時不時還有他敵來犯。
這麼多年,境内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得虧得江隋鎮守。直到三年前,京城一道聖旨落在了邊疆大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