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病了,病得很嚴重。
連着三天高燒昏迷,呓語不斷。
許令嘉得知消息後,匆匆趕來阿離的院子,卻見阿離的兄長站在她房門口。
她放慢了腳步,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可等了半晌,也不見他有進去的意思。
許令嘉踏上台階,朝屋裡看了一眼:“賀公子為何不進去?”
賀之硯仿佛才發覺來人,他轉過頭,許令嘉卻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拼命忍住才沒有退後。
眼前人形容憔悴,眸光黯淡,與那日在院外見他時判若兩人,仿佛也大病了一場。
“你去看看她吧。”賀之硯開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許令嘉遲疑了片刻,推門前還是忍不住回頭:“你真的不進去嗎?”
賀之硯雙眸微動,盡力壓下心頭的哀涼:“她此刻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大約就是我。”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許令嘉隐約猜到了什麼。
“吱呀——”
許令嘉輕聲推門而入,屋内靜悄悄的,燃着清淡的檀香。
自那夜後,賀家兄妹便換了住處,那少年的屍體也不翼而飛,沒有留下一點痕迹,除了他們二人,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阿離閉着眼,無力靠坐在床頭,青絲披散着,顯得一張小臉更加蒼白消瘦,不見一點生氣。
許令嘉下意識放低了聲音:“方才外面的話,你都聽到了?”
見床邊散落着許多書籍紙張,近旁的椅子也挪開了,許令嘉隻好尋了個遠遠的位子坐下。
阿離聞聲睜開眼,眸色淺淡,嘴唇也沒多少血色。
許令嘉第一次見她這副模樣,着急不已:“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病得這樣了?”
她今日一早去了長明殿跪經,出來時才聽明釋大師說,賀家小姐病了好些天,一直不見好。
她吓了一大跳,知道賀家兄妹自己便是大夫,便連忙命人将馬車上剩的半箱藥材搬到阿離院中。
許令嘉摸摸鼻子,從前她對厲嬷嬷這種無論走到何處都要帶上滿滿一箱藥的做法嗤之以鼻,現下沒想到真的排上了用場。
阿離卻仍是那副恹恹的樣子,皮膚在慘淡的日光下幾乎呈透明。
許令嘉也不覺尴尬,主動找話:“瞧你像是感染了風寒,我讓人搬了半箱藥材放到你院裡了,裡面什麼藥都有,叫你兄長從那裡面拿藥去煎吧。”
話音剛落,她看見阿離低垂的眼睫抖動了幾下,交疊在被子上的手倏然抓緊。
許令嘉一下子住了嘴。
方才賀公子那模樣,分明是兄妹倆吵架了,自己還沒眼色地提起他。
屋裡再一次靜下來,許令嘉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她左右看了看,見桌上放着一隻藥碗,裡面是黑乎乎的藥汁。
她摸了摸碗沿,溫度正好。
“這是你要喝的藥嗎?我端給你?”
阿離卻搖搖頭,神色疲憊,說了今日第一句話:“燙,再放一會兒吧。”
許令嘉悻悻放下,終于忍不住:“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你和你兄長都怪怪的。”
“咳咳咳——”阿離猛地用帕子捂住嘴,趴在床邊咳嗽起來,瘦削的肩胛上下起伏,仿佛稍一觸碰就會折斷。
許令嘉想要靠近給她順順氣,阿離卻連連擺手,神情痛苦:“我沒事,你别過來。”
“好好好,我不提就是。”許令嘉滿心滿腹的疑惑,見她這般模樣,也不忍再問。
“咳咳咳……”
阿離幾乎要将眼淚咳出來,伏在床上緩了許久。
她摸了摸自己滾燙的額頭,不在意地收回手,看向一旁的許令嘉:“在屋裡悶了這麼多日,人都要憋壞了……這幾日寺裡可有發生什麼趣事?”
許令嘉“啊”了一聲,話題轉得太快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見阿離神态不似玩笑,便凝眉想了起來:“有……是有,不過……”
說着,她看向此刻脆弱得如琉璃的阿離,有些猶豫,斟酌着開口。
“前幾日寺裡出了件挺詭異的事情,是哪一日來着,”許令嘉皺眉思索,“哦,好似就是我到寺裡的第二日。”
也是那夜之後的第二日。
阿離的心猛然揪起,繼續凝神聽着。
許令嘉慢慢說道:“那日,寺裡灑掃的師父早起去蓮花池邊打水時,發覺這池裡的水怎麼都變紅了,順着往遠處看,隻見池邊的大石頭上趴着一個血肉模糊的人。”
“那師父吓得不輕,可還是走近去瞧了,這一看發現居然是寺裡的僧人,聽說叫延淨。”
“延淨?”阿離頓覺脊背發涼,擰眉追問,“可是一個才十歲的小僧人?皮膚不白,看着很是機靈?”
這些天她昏昏沉沉,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可始終記着那夜聽到的話,雖不知假,心裡還是一直記挂着延淨,隻是找不到機會打聽他的情況。
許令嘉愣了一下,奇怪地看向她:“不記得了,反正年齡不大,你認識他?”
阿離一驚,垂下眼眸,緩緩搖頭。
許令嘉沒在意,繼續道:“打水的師父吓得魂飛魄散,連忙将他背回了禅房,好在還有一絲氣息,當日便送到山下醫館去醫治,聽說已救回來了,也是福大命大。”
阿離緊繃的神經倏然松懈下來,喃喃道:“救回來了就好,救回來了就好。”
許令嘉點點頭,又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可這稀奇的,并不是小僧人死裡逃生,據送他去醫館的僧人所說,延淨傷得那樣重是因為從高處失足滾落,最後摔到池邊那塊巨石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