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中間擺放着賀父生前所穿的衣物,一身孝衣的阿離跪在堂下,往日沉靜純真的雙眸已然空洞。
初聽聞父親的死訊時,她幾乎要昏厥過去,醒來時兄長已不在身邊。
明明前幾日他還告訴她,再過幾日便能救出父親,可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阿離燒掉最後一張紙錢,喃喃道:“父親,娘親,你們都走了,阿離一個人該怎麼活下去?”
盆中的火焰靜靜燃燒着,無人可以回應她的話。
此時,一個不速之客卻突然闖進了小院。
蕭霜珏光明正大地從正門推門而進,一眼便看見了靈堂裡搖搖欲墜的身影。
阿離沉浸在失去至親的悲傷中,一時也沒有發覺身後的動靜,直至蕭霜珏走到她身邊。
“你就是賀離?”
頭頂傳來一道嬌媚慵懶的聲音,阿離愣了一下,才緩緩擡頭,一襲紅衣的美豔女子正俯身看着她。
阿離面露疑惑:“你是誰?”
蕭霜珏打量了她幾眼:“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隻要知道我是來帶走賀之硯的。”
阿離平靜地看向她:“為何?”
“因為,他從來都不屬于這裡。”蕭霜珏的眼神忽然沉下來。
“你們不會真以為,賀之硯隻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俠客,受傷失憶流落至鄉野之地,才被你們救下吧?”
蕭霜珏好整以暇地看着阿離,紅唇輕啟:“實話告訴你,他是我夜行閣的殺手,手上沾着數百條人命,殺人不眨眼。”
阿離一瞬間神情恍惚,跌坐在地。
她隻猜到兄長的身份不同尋常,可沒想到竟是如此。
可這一切,不管真假,她都要聽兄長親口和她說,而不是他人的隻言片語。
良久,阿離盯着眼前跳動的火焰:“那是他的過去,與現在的事無關。”
蕭霜珏輕笑一聲:“那若是,賀之硯的記憶已經恢複了呢?他已經記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回到過去的生活呢?”
兄長已經恢複了記憶?可為何他沒有向她透露一點?
難道他也要在這時候離她而去嗎?
阿離臉色愈發慘白,指甲惶恐不安地掐進掌心,她顫抖着垂下頭,似乎大受打擊。
蕭霜珏見狀接着道:“這五年,他都待在這方小院子裡,可他遲早都會離開,你和你父親于他而言不過是無足輕重的陌路人。”
靈堂中頃刻安靜下來,盆中火焰偶爾發出一兩聲噼啪聲,映在牆上的光影像晃動的鬼影。
“可既然兄長已有離開之意,”阿離忽然擡起頭,眼中閃着躍動的火光,“這位姑娘,你為何還要來遊說我呢?”
蕭霜珏面色一僵。
阿離心中越發笃定,素白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美得驚人。
她緩緩開口:“姑娘費如此口舌在我這個無足輕重之人身上,是因為兄長根本就還沒有做決定。”
“我說的對嗎?”
話音還未落,霜華劍已架在阿離的脖頸上。
或許是父親的離去讓她心力交瘁,無力反抗,又或是其他什麼,阿離對脖頸上的利刃恍若不覺,沒露出一絲怯意,這神情竟然與那夜賀之硯甯死不屈的模樣有幾分相像。
蕭霜珏冷眼看着,隻覺煩躁。
賀之硯雖已口頭上答應她的要求,可她看出,叛逃這幾年的生活在他心中已種下了極深的牽絆,若不及時斬掉,隻怕會給将來埋下隐患。
如今,這牽絆已經除掉了一個,隻剩眼前這個了。
可她并未打算殺死賀離,這般弱小的人不值得她動手,若賀離能知難而退,可免自己許多麻煩。
“姑娘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阿離沉靜的眸光落到她身上,仿佛能看穿一切。
蕭霜珏眼中飛快地滑過一絲慌亂,旋即嗤笑一聲,霜華劍緊緊貼在阿離脖頸的皮肉上:“賀離,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賀之硯這個人危險、深沉,你、你父親與他從來不是一路人,江湖中弱肉強食,如你和你父親這般弱者,連生死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何極可笑。”
字字如刀,狠狠紮進阿離心裡。
她默然幾瞬,随後面不改色地正視着這個随時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人。
素來柔弱怯懦的少女此刻像是脫胎換骨。
“萬物皆有靈,蝼蟻亦有蝼蟻的生存之道,若僅因一己私欲便強行毀掉他人的生活,與禽獸何異?”
她已明了眼前這女子的來意。
若是從前,她定然會順從,會就此退縮,會自以為是地替賀之硯做決定,做永遠躲在父兄身後的乖女兒、乖妹妹。
可父親的突然離去讓阿離意識到,她不能再失去身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