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是被熱醒的,睜開眼的時候腦子還是懵的,隻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像躺在汗蒸房裡一般,被四面八方湧來的熱氣擠走了體内的水分,喘不上氣來。
房間裡實在太悶熱了,會讓她懷疑空調是不是壞了,不過空調壓縮機運行順暢的低鳴聲讓她否認了這個猜測。
她用手肘強撐着床墊把自己半支起來,深呼吸了幾次順了下氣,再歪過身伸長了手臂去撈了床頭無線充電闆上的手機,點亮手機屏幕一看發現現在離她設好的鬧鐘理應第一次響起的時間還有一小時。容鸢懊惱地放下手機,躺回床上,手肘向右側頂了頂,拱了下在被窩裡持續制造熱氣的另一個大活人。
溫無缺頂着一頭睡亂的金發從枕頭裡擡起臉來,一臉茫然地看着她。
“熱,空調遙控器給我。”容鸢有氣無力地說道,一開口才覺察到嗓子幹得發疼。
溫無缺小聲咕哝着“這溫度不是剛好嘛”,不情不願地爬向她自己那側的床頭櫃,抓起遙控器丢了過來,被容鸢一把接住。
容鸢看到遙控器顯示屏上顯示溫度是28℃的時候,忍着翻白眼的沖動先連按了好幾下降低溫度的按鍵,一口氣按到20℃了,眼角瞥見溫無缺一雙桃花眼水汪汪地望過來,歎口氣又把溫度加回了24℃。
容鸢曾經猜過到了夏天溫無缺該不在了,但她沒想過實際發生的情況是到了夏天,溫無缺又回來了。而且如她所料,溫無缺怕冷又怕熱,比春天時還需要一個恒溫的室内環境,隻是溫無缺覺得舒适的溫度在容鸢的體感裡就是熱。
容鸢閉上眼睛打算趁鬧鐘沒響再休息下,剛才爬起來那一下讓她腦袋有點暈。腦中隐隐約約想起來她好像在什麼時候計劃過,要讓溫無缺早上吃點煮雞蛋改善□□質。
想到雞蛋容鸢不困了,她睜開眼看向自己右側,同時用手肘捅了捅把臉埋回枕頭裡的溫無缺。
“又怎麼了,我的大老闆?”溫無缺擡起半張臉,嘴巴悶在枕頭裡問她。
“鍋。”容鸢吐出一個單字。
溫無缺睜大了眼睛,揚起整張臉誠懇地問:“我買一個賠你行嗎?”
“行。”容鸢複又閉上眼,把臉轉了回去。
溫無缺見她不說話了,又在被子底下蜷動着靠過來,把臉埋她胸前将自己安頓好。容鸢本來就因着空調溫度被溫無缺調高了,熱得沒睡好提前醒了,正有點胸悶,感覺到溫無缺又把腦袋壓自己胸口她第一反應是拒絕的,手心碰到溫無缺肩膀上要把人扒拉開的時候摸到溫無缺皮膚上浮起的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推人的動作還是改成了順勢把人環住。溫無缺立馬不抖了,得寸進尺反過來摟緊她的腰。
其實容鸢以前并不喜歡和人這樣摟着睡,一是不能工工整整伸長四肢仰卧,她的大腦反而沒法放松下來,二是她也不喜歡有重物壓在身上的感覺。可能是因為溫無缺這人實在太瘦了,瘦得隻有骨頭的重量,除了有點硌人倒沒有那麼強的壓迫感,容鸢才能接受溫無缺怕冷的時候往她身上賴一會兒。反正溫無缺睡熱了自己會從她身前退開。
容鸢思考到這裡終于敵不過睡意,再度陷入夢鄉。
容鸢再睜眼的時候就是鬧鐘應當響起的點鐘了。現在室溫雖然談不上涼爽,好歹沒有一個小時前那麼悶熱。就是容鸢自己的體溫還是降不下去,被她捂熱的溫無缺整個人還扒她身上,像張巨大的電熱毯。這倒不是她現在就需要溫無缺放開她的理由。
“小溫總,雞蛋臭了。”容鸢在溫無缺頭頂低語。
“嗯嗯,我買新鍋。”溫無缺不肯動,說話的時候幹燥的雙唇貼着容鸢的肌膚顫動,有點癢。
容鸢皺起了眉頭。
幾個小時前,時間剛過今日零點,溫無缺也是這個樣子,被衣服綁住的雙手死死圈在容鸢肩頭不肯松開,把自己劇烈起伏的胸腔貼在容鸢的鎖骨下3寸處,垂着腦袋在她耳邊喘氣。然後雙腿往她腰上一鈎,整個人跳到她身上,一扭頭又把自己淩亂的呼吸封進容鸢口中,讓容鸢不得不停止對“先洗手再擦洗料理台再把鍋刷了”還是“先洗手再把鍋裡糊成一團的面條雞蛋倒掉把鍋刷了最後洗料理台”這兩個順序選項的猶豫。
最後當然什麼也沒刷成,溫無缺邊吻她邊用腿夾着她的腰示意她把自己往床上抱。她屁股剛挨到床沿,想推開人好解開溫無缺手腕上纏着的那件T恤,溫無缺已經自己把那件衣服甩出去,伸手向下手指靈巧地解她運動短褲的系帶。
容鸢隻覺得天亮之前她還起得來沖了個澡套上睡衣再躺下睡覺,已經算自己夠自律了。
就是那鍋容鸢一口沒吃上的面條,經過她們一夜的冷落,加上溫無缺天快亮的時候還撥高了空調溫度,這會兒已是帶着兩顆特意卧進去的雞蛋,奔向萬劫不複。抱在一起“殉情”的面條和雞蛋正在向房内持續擴散着壞雞蛋為主打的臭味。
溫無缺答應賠鍋是一回事,鍋裡開始變質的食物總得倒掉;鍋不要了爐竈又不能不要,竈是要擦的;還有料理台是一定得好好刷一遍的。容鸢腦子裡過了一遍廚房那邊要處理的家務,又想起自己洗完澡浴室也還沒掃,床單也得換,有生以來第一次差點萌生了就這麼躺着不動,逃避現實的沖動。她把這歸因于溫無缺趴在她身上補覺,均勻濕潤的鼻息一直打在她心口引起的。她又不是反社會人格,溫無缺的睡意是能傳染給她的。
這次容鸢眼皮沉了複又擡起了幾個回合,終究沒有再次睡着,她意識逐漸模糊又瞬時驚醒過來,隻因這個點鐘室内還過于安靜,她的肚子發出一連串不争氣的腸鳴,輕松就可以蓋過她和溫無缺的呼吸聲。
肚子“咕噜咕噜”叫胃又持續酸脹的感覺,容鸢可太熟悉了。她這是真餓極了。
“噗哧,原來你餓了肚子也會叫。”罪魁禍首笑了,人還處于半夢半醒間,聲音聽着有鼻音。容鸢懷疑她說這話的邏輯,是由于她記住了自己上次的話。
容鸢嚴肅地糾正她,說:“我隻是懷疑過,我又不是真的機器人。”
“你肯定不是啊,我懂的,”溫無缺笑着又将雙唇貼在她鎖骨上輕咬着親了一口,問,“所以你還沒說呢,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沒有。我不熟悉中餐。”容鸢回憶了一下,寒江尋帶她吃的泡面、螺蛳粉、酸辣粉肯定不能代表中餐,也不符合小溫總承諾的滿漢全席給她的印象。
“那西餐呢?”溫無缺看着也不意外她的回答,又追問道。
“我不知道我吃的算不算。”容鸢邊回憶着邊說,“以前家裡是阿爸負責做飯,我隻知道他做的反正不是中餐,因為爸爸總說他做飯背叛老祖宗,是糟蹋食物。”
“正常老外的那些家常菜也不至于糟蹋食物,他給你做的啥?”溫無缺整個人往上挪了點,将臉湊到容鸢臉前跟她擠一個枕頭,跟她并排躺着。
容鸢盯着溫無缺的眼睫毛,試着回憶了一下,說:“一般早飯是牛奶泡燕麥片加一個白煮雞蛋;午飯是給我準備全麥吐司夾點金槍魚罐頭做的三明治,還有芹菜之類的打的果蔬汁;晚上是蒸的西蘭花、胡蘿蔔、土豆塊之類的,用幹煎三文魚或者雞胸肉搭配,也有芹菜為主的果蔬汁。一般就搭配鹽和胡椒。”也許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小溫總的瞳孔放大了一下。
“其他的呢?比如加很多醬汁的千層面,加很多料的牧羊人派,或者紅酒炖牛排,鵝肝?”溫無缺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奇怪。
“很少吃,高中畢業的舞會上吃過,還有後來跟導師出去參加交流活動吃過。”容鸢有點不太想繼續回憶下去了,主動問道,“這些會影響你做滿漢全席嗎?”
溫無缺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臉,很誇張地在她唇上用力親了一下,說:“我的大老闆,我一定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食物!”說罷,很是溫柔地看着容鸢。
容鸢總覺得溫無缺此刻臉上的神情柔和得有些過分以至于顯得詭異了。容鸢又認真觀察了下,覺得看起來像爸爸們以前常對着她露出的表情。
中文裡叫什麼來着?慈愛?容鸢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小溫總不能變成她爸爸。
之前和容鸢在這間屋子裡一起生活的短短一個月,溫無缺每天至少要懷疑一次容鸢是個仿生人,有時候還不止一次。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容鸢不管睡前做了什麼,多晚才入睡,她起床的生物鐘都準得可怕,像有人給她輸入了什麼準點起床指令。
溫無缺現在困得要死,因為她一個不留神又和這個作息規律得可怕的仿生人睡進了一個被窩裡。
明明她們天快亮才閉眼的,容鸢的生物鐘還是7點就開始運作,而且容鸢醒就醒了,還要問她要空調遙控器,把舒适的室溫降得像倒春寒那麼冷,溫無缺不得不挪到容鸢身上抱着人取暖好再補點覺。結果好不容易兩個人都再睡着了,溫無缺剛開始做夢,8點一到容鸢手機上的鬧鐘就響了,然後容鸢就惦記起了昨晚沒吃的那鍋面。不僅心裡惦記那種,溫無缺臉埋在容鸢柔軟的胸口,真真切切聽見了容鸢腹腔裡傳來的生理上的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