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希1007年,二月。
平康巷是京裡的煙花柳巷之地,平康巷裡有四大名坊,軟玉紅袖,倚翠落仙。軟玉樓是四大名坊之首,而軟玉樓當家的花魁娘子,喚作撫影,閨名林妍。
前年碧水湖上林妍踏波一舞名動京師,有好事者贊詩曰:“菡萏叢中撫影過,點破鏡湖戲雲光。”
從此,林妍以“撫影”為号,打響了她大雍第一名妓的名聲。
林妍明面上是軟玉樓的花魁娘子,是去歲新科狀元、大雍朝最炙手可熱的新貴楚四少爺一見鐘情的“紅顔知己”,暗地裡,卻早與他相識八年,執掌着他京師内外的暗網。
軟玉樓明裡是青樓,暗裡,是傳承了四百多年的京兆楚氏的暗樁樞紐。
林妍才從楚奕那兒拿了幾包神仙散,神神秘秘的東西,楚奕千交代萬囑咐不叫她碰,林妍雖好奇,看他那般嚴肅的樣子,林妍很知道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知道八成是很陰險的毒藥了。
可是沒辦法,楚氏謀朝大業在即,一向與世隔絕的川南卻突然來了個川南王府二王子軒慎入京。川南是個富庶又神秘的地方,未免橫生枝節,隻能出此下策,先将這個二王子控制住。好在,川南隻入京了他一人。
下毒這事兒不必林妍親自出手,她把神仙散交給撫泠,也把楚奕交代的話交代給了她,“你要小心,莫沾染了這東西。切記用量一定要小,慢慢來,不要讓軒慎察覺到是在咱們這兒沾上的。”
“姑娘放心。”撫泠胸有成竹。
軟玉樓的這些暗樁姑娘們,人人手上都有絕活。
“姑娘姑娘!”慌慌張張跑來個小丫頭,見了林妍忙道,“您快出去看看吧,有個不知道什麼來路的官家夫人,來咱們樓裡鬧呢!”
“來咱們樓裡鬧?”林妍聽了好笑,“這是哪路的神仙,稀奇,不知道咱們軟玉樓是什麼地方麼?”
軟玉樓是煙花柳巷,樓裡都是賣了身的賤籍女子不假,可一百來個把百藝練的登峰造極、才貌雙全的賤籍姑娘,人人身後都有那麼一二三四個惹不得的金主,合起來就不得了了。更有大掌櫃玉夢是個八面玲珑的女中豪傑,便是京兆府尹見了她也要尊一聲“玉大掌櫃”,軟玉樓,可不是随便什麼人能惹得起的。
“那夫人一口不知道那兒的土話,”小丫頭說道,“帶了十來個打手,就在咱們大堂裡罵柳姑娘,偏媽媽今日出城了不在,姑娘,您去看看吧!”
又是柳枝。
林妍明白了。柳枝深得媽媽真傳,眼波流轉間盡是妩媚風情,走在大街上都能叫路人一頭撞上門框,八成是又招惹了哪家的公子哥兒,叫人家母親或者正頭娘子來鬧了。
林妍起身往外走,問小丫頭,“報官了嗎?”
“報了報了,”小丫頭忙道,“隻是媽媽不在,怕是京兆府尹會推搪。”
畢竟一邊是官家夫人,一邊是風塵女子,京兆府尹大概會躲這個懶,叫人家夫人罵一頓痛快了了事。
林妍往前堂走着,轉過回廊,穿過垂花門,護院總管也來找她,一面走一面向林妍低聲禀道,“查過了,不過是新調入京待職的一個知州的夫人,原先在任上就有母老虎的名聲。柳枝姑娘派了人去請蘇小公子,隻是不巧蘇小公子接公幹去了軍中,要過兩天才能回來。”
淮國公府的小公子蘇辰,就是柳枝的金主。
林妍說着知道了,果然是地方上剛來的,不懂規矩。
可軟玉樓不怕穿鞋的權貴,就怕這種光腳的愣頭青。
剛一進大堂的後台就聽見一道尖利穿耳的聲音——
“狗娘養的騷玩意兒賤玩意兒!有膽子做沒膽子認?叫你們掌櫃的出來!什麼破落戶,一個個縮頭的龜兒子!甭想就這麼打發了老娘!今兒不把那個浪蹄子交出來,咱今天就沒完!”
罵的實在難聽。
林妍從小到大沒聽過這麼髒的話,不由地皺眉擋了下耳朵。
柳枝早就到了,在後台聽着,又氣又羞,滿臉通紅,“不行,我今兒非得出去和她分說個明白!不然姑奶奶我明兒就成了全平康巷的笑話了!”
就要沖到前頭和這不講道理的夫人理論,夏瑩趕緊攔她,“你别出去!她可是帶着打手來的,真打你了可怎麼好!”
林妍悄悄探頭看了一眼,就見個三四十年紀的夫人,穿金戴銀一身行頭,帶了十多個膀大腰圓的護院氣勢洶洶地堵在軟玉樓的大堂門口,街上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了看熱鬧的人。的确如柳枝所說,全平康巷的人都出來看樂子了。
柳枝、夏瑩、林妍,都是打小被送進樓裡一道長大的姐妹,如今長大了,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三個姑娘各有千秋,是軟玉樓的台柱子,并稱“軟玉三姝”。
林妍問柳枝,“你怎麼惹到她了?”
“天知道哪兒來的瘋婆子!”柳枝冤枉,“說我勾引她夫婿!不看看她多大的年紀,他夫婿也要四十了吧,我有多想不開去勾引個糟老頭子!”
柳枝的金主可是淮國公府的小公子,生的風流倜傥,年紀輕輕就中了三甲進士,前途無量的人物。更不要說柳枝交友最廣,與好幾個王府世子、世家公子都有不錯的交情,的确犯不着勾引一個地方上入京待诏的知州。
“你想一想,”林妍報了這婦人官人的名字,說道,“是個剛上京額知州,等着選官呢,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他?”
柳枝愣了一下,拍額道,“我當是什麼來頭!前幾日德王世子遊宴,請我去助興,席上是有這麼個人。”
的确是無妄之災!
外面的夫人還在罵:“一群背時砍腦殼的!把那個姓柳的浪蹄子交出來!偷漢子偷到老娘頭上來了!殺千刀的腌臜髒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