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皇帝臉色又難看了幾分,連聲下旨,着人徹查何人挑撥軒靜長公主行此出格之事。
大殿上人人噤若寒蟬,恨不得隐形一般。嘉柔公主如何會有這樣大的膽子?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是有人在背後挑唆呢!隻是不知道,這又是誰家動手,誰家倒黴了。
德王府,安國公府,徐老太傅,如今又有人拿楚氏做文章……要反了天了!
一場隆重盛大的及笄之禮草草收場,嘉柔公主雖未一頭撞死,卻也在頭上落下了塊不小的疤。
太後下令,嘉柔公主因七千歲與甯國公府之案神志失常,責令嘉柔長公主入歸塵寺靜養。
宮外的禁衛軍已經行動起來,大張旗鼓地挨家挨戶搜尋躲藏的甯國公府餘孽——能不能搜到暫且不論,這是一個信号:皇帝,鐵了心地要辦甯國公府了!
宮内也開始了大批的換血,所有與昔日七千歲生母、七千歲、嘉柔長公主、賢妃有牽扯的人都受到了調查。甚至與嘉柔長公主、賢妃交好的太妃、嫔妃、公主也無一例外受到了牽連。一層層連帶起來,好像水面上落下一滴水滴,一圈圈水波逐漸蔓延擴大。内侍局、太醫院、禦膳房、甚至于金甲禁衛軍也被囊括其中——金甲禁衛軍,掌宮禁護衛之責。
皇帝震怒,下旨徹查,底下人自然不敢拖延。第三天後,七千歲與甯國公府的各條滔天罪狀均已被梳理清楚,一條條白紙黑字地陳列在禦前。最終賜賢妃白绫一條,七千歲鸩酒一杯,甯國公府父子二人斬首示衆,其餘諸人,悉數發賣流放。
幾世繁華的甯國公府就此永遠湮沒進曆史的泥沙之中,一個接一個的世家敗落,似乎預示着大雍的江山,也江河日下。
與大雍江山一同走向頹敗的,還有萬歲天子的龍體。
當天夜裡,在德妃的寝宮,皇帝突然手腳抽搐口吐白沫。德妃娘娘驚慌失措地喚來太醫,診脈之後,老太醫打着哆嗦顫顫地禀告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皇上,中風了!
皇帝中風了,被嘉柔公主生生給氣中風了!
有人質疑,陛下正值而立壯年,怎麼可能因為嘉柔公主一番胡鬧就給氣得中風了呢?
但是在一衆太醫幾番會診之後,這樣的聲音終究還是沉了下去。或許是吧,靜長公主鬧的,着實也太過分了。
薛太後看見皇帝躺在病榻上,嘴歪眼斜,嘴角不時流下一串串白色的涎沫,嗚嗚啦啦地不知道說着什麼,頓時哀從中來。
薛太後心疼地看着兒子,這是要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麼!薛太後眼淚滾滾而下,手裡的錦帕卻不停給皇帝擦着嘴角的涎水。母子倆淚眼相望,千言萬語卻也難開口。
第二日,薛太後也病了。
六宮的擔子全落在了皇後楚婉身上,一時間皇後娘娘是心力交瘁,嘉珑公主與楚奕的婚事,隻好耽擱了下來。
嘉珑公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發生如此的變故。在她剛剛成人,終于要嫁給心儀之人時,一向安靜溫柔的皇姐大鬧死谏,怒罵她的未婚夫家人;年輕康健寵她的皇兄中風了,半邊身子不能活動;向來健康的母後也病倒了……
一系列突發的變故,頓時讓剛剛成年的公主感到生活翻天覆地地變了。而且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起于她的及笄之禮……
是她的錯嗎?都是她的原因麼?
無憂無慮天真浪漫的嘉珑長公主,第一次認識到了現實的殘忍,第一次開始反思風花雪月之外的東西.。
此時,天下大亂已起。
十萬苦役已經攻破平南西路二府五縣,八百裡加急文書即将像雪片一樣飛向京城;
此時,熱鬧的菜市口,甯國公父子二人已經喪命虎頭鍘下;
蕭敗的冷宮裡,宮人把賢妃高懸在房梁上的屍首從搬下;
靜寂的王府裡,太監把七巧流血的七千歲屍首蒙上白布,一個太監看着七千歲用手指在牆上寫滿的血書訴狀,輕蔑地一笑,尖細的鴨子腔不屑地吐出兩個字:“塗了。”
此時,城外的皇家寺院歸塵寺裡,兩位主持押着不斷掙紮的嘉柔長公主,一個老尼手裡拿着剪刀,冷哼道:“死都不怕,還怕剃了這三千煩惱絲麼!”
——咔嚓,一縷烏黑柔軟的發絲合着湧出的眼淚,輕飄飄地落下。
此時,皇城内外、京城内外,處處風起雲湧。
楚奕把燭芯挑亮,看了看方才下的調令,自言自語,聲音清淡溫和:“不想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嘉柔長公主也是如此敢作敢為的性子,阿姐的苦肉之計,先聲奪人。這一局,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