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我的身子,我是知道的。”林妍擺擺手,說,“至多隻有兩年的壽數了。所以,陛下,您不必擔心我以後放不下權柄,不必擔心中宮小朝,與您,分廷。若您不願再與我續婚約,且拖上一兩年,我的命數,就到頭了。若是,您在意這個,守諾的名聲,放心,我這身子也誕不下您的子嗣——川南與林氏的恩怨,也可以到頭了。”
一句句,都說在軒明日夜思慮、卻不能宣于口的陰私隐憂上。可軒明從未想到,這些他擔憂許久的棘手問題,竟如此輕而易舉的迎刃而解——以林妍早早病逝為代價。
林妍似乎是說話多了,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得那樣深,仿佛要把肺葉咳出來一樣,強憋着氣止不住,喝水也止不住,軒明幫她拍背順氣也止不住。蒼白的臉色憋的不正常的紅,身上一陣陣湧起虛汗,氣悶憋喘,一陣陣喉鳴聲聽得軒明徹底亂了心神慌了手腳,大聲地向外喊着傳太醫。
軒明話音沒落,林妍撐着床沿,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可咳嗽還沒有止住,不時還有血痰上湧,軒明拿盆接,不多時鮮血就蓋住了盆底。他也是經過沙場的人,對血腥味尤其敏感,林妍這模樣叫他害怕,這般下去,莫說一兩年,挨過來年冬日也難。
軒明神色越發凝重。
早知如此,他定不會逼林妍征伐東雍!
早知林妍病到如此地步,他……
軒明心底又悔又恨。
林妍又吐了許多膿血,看的軒明膽戰心驚。林妍虛弱的呼吸都費力,軒明扶她躺下,什麼都不說了,道:“你好好休息,好好養身子,什麼都不要再想了。不論你信,不信,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從來沒有想過逼你入絕境,更沒有想過你死。”
林妍提不上力氣,慢慢地合上眼睛,對軒明的話沒有給出什麼反應。
軒明一聲歎氣,出門叫了夏瑩進來,自己站在庭院裡。
春天來了,重新有燕子在屋檐下築了窩巢,小燕子嘁嘁喳喳。可這座府邸已換了主人,或許過不了多久,也要換下一個主人了。
沒過多久,太醫院的人就全來了,軒明揮手叫他們進去請脈,自己就在庭院裡等着。許久之後,院判幾人領着頭出來,欲言未言的模樣,軒明就知道,林妍的情況,大約的确很是不好了。
軒明擡手,道,“但說無妨。”
“回聖上,”院判道,“林大人她……是沉細滑數,兼見澀象的脈象,氣陰血皆虛,氣不攝血,血不歸經,淤血内停;脾肺兩虛,統攝無權。又因郁怒傷肝,肝火犯肺,故咯血甚重。”
“她還……”軒明喉頭哽了一下,問,“有多少時間?”
太醫們面面相觑,推了最年長的一人出來,道,“若是好生休養,倒還能拖得些時日。若是憂思太重,心神損耗太過,隻怕……”也不過一年半載的殘壽了。
軒明閉了下眼,又問,“請教諸位,可有救治之法?”
衆太醫相視一眼,歎氣搖頭,院判道,“松原妘氏,煙州蠱族,或可一試。”
松原妘氏遠在江北,一向自治,根本不聽朝廷诏令。幾百年前厲帝打過吞并松原的主意,川南王就是那個時候被貶到川南、而後,受了林氏壓制四百年的。
而枯石島上的蠱族,傳說是一千年前太祖立朝時被逐,逃難到了海島,至今仍保留着上古部族遺風,故與大雍也是水火不容。但總歸,不像松原,那樣鞭長莫及。
軒明叫太醫們排好班次,留了兩人在小林府值守,自己則返回宮去拟诏書——
東雍打下來,煙州就歸于西雍的治下了。哪怕蠱族從未理會過朝廷宣召,可這一次,他們必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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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說軒明,便是夏瑩也沒想到,林妍出去兩個多月,回來居然病的如此重。好好的人,突然就命不久矣了。
送走了太醫回來,夏瑩看着林妍想哭,反倒要林妍安慰她,淡淡地說道,“夏姐姐,生死有命,老天要收人,擋不住的。”
這是小時候,魏哥常說的話。
夏瑩心裡恨死了軒明!小時候,那楚四少爺把妍兒照顧的多好啊,小時候妍兒那脾氣,若是有人對她說“生死有命、老天收人”這話,妍兒能拍桌子起來給老天兩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