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錢,我也不想讀。她心裡如是想。
王琢璋擡起茶壺倒茶,清泠泠的倒茶聲在車内格外清晰,“做我的護衛,不僅要武功高強,還要懂得識時務、明事理。既然你已答應那五年之約,這書想必你是非讀不可了。”
她哀嚎一聲,咚的一下靠在車壁上,“當你護衛,事可真多。”
王琢璋慢條斯理地整整衣袖,“那是自然。畢竟……”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我要的可不隻是一個會揮刀的護衛。”從袖中取出一份清單,“我可是給金吾衛做好保證了,明日你去挨個給這些攤位的小老闆送一袋糧食,當面賠禮道歉,這錢就從我給你的月俸裡扣。”
她猛地直起身子,“王琢璋,你……”
王琢璋不緊不慢,“百姓擺攤謀生本就不易,你這般橫沖直撞,叫她們如何過日子?”一點她的額間,“聽我的,多讀點史書,總是沒錯的。”
一個手肘往外滑,謝廷玉失去重心往外倒去,那一刹那腦子突然清醒,手按住案角,硬生生又将身子拽回來。
謝廷玉這回認清身前的人,“是你啊,王蘭之。”她站起身,“怎麼,你過來給我做擔保人?”
王蘭之颔首,“你今日救我阿弟一事,我自當銘記。我已和桓都尉簽了保書,你随我一道出去吧。”
此時,于燭火搖曳之中,又有兩人并肩踏入牢門。
兩人互看對方一眼。
左側那位一身官員行頭的人先行發言:“我乃大司徒副史。大司徒心系愛女,特命下官攜印前來作保,還望金吾衛行個方便。”
右側那位也不甘示弱:“我奉帝卿之名,以玉牌為憑,望金吾衛盡快審完結案,将人放出。”
謝廷玉:“…………”
王蘭之:“…………”
原來都是來給謝廷玉作擔保的。
沉寂許久的金吾衛牢獄在此刻顯得有些熱鬧。
王蘭之:“沒想到你還挺搶手。”
謝廷玉:“……你别說,你還真的别說。”她都沒料到姬憐會派人來給她作保。
桓折纓也是第一次遇到同時三個人給一人作保的情形,甚至還刷新來牢獄不過半個時辰就被放出去的新紀錄。她當即親自引路,将謝廷玉送出牢門。
岑秀牽着踏月骓正等在外面。
那官員對着謝廷玉點頭哈腰,“大司徒一聽消息,就命下官即刻前往。路上稍微耽擱些,還望娘子贖罪。”
謝廷玉:“不打緊,不打緊。”她轉身,喊住另一人,“承蒙帝卿關照,還特地遣人來此處為我作保。我欲當面緻謝,不知帝卿殿下如今在何處?”
那人恭敬叉手行禮,“帝卿車架如今正往慈恩寺駛去,約莫清修一個月,恐怕不宜見客。”
“有勞。”謝廷玉一轉身,就看着王蘭之以一臉難以形容的神色在她和姬憐派來的人之間流轉。
王蘭之被人抓得猝不及防。她掩飾般地咳嗽幾聲,坐在馬上,從上而下看着謝廷玉,開始沒話找話:“你既已出來,我也就放心。今日你那幾箭射得不錯,我倒是想向你讨教幾番。”
謝廷玉翻身上馬,手拉着缰繩,和王蘭之并辔而行:“讨教可以是可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她側身,直視王蘭之:“隻是不知那日,在清涼山莊,你為何會貪杯裝睡,又為何在房内偷偷盯着我?”
王蘭之再一度被打個措手不及。她驚愕地看着謝廷玉,半晌才找回聲音:“……我就想看看那袁望舒要做什麼。你居然發現了我。”她眼神飄向遠方,又移回謝廷玉的臉上,這才道:“我倒是看見你從那房内出來,沒過一會帝卿也從裡頭出來。今日帝卿也來為你開脫,所以你們兩是有什麼嗎?”
謝廷玉:“那不是,那沒有。”她笑出聲,腦海中浮現出那張即使是嗔怒,也很漂亮的臉,“他挺讨厭我的。上次宮裡出點事,我幫個忙,他還我人情。”
王蘭之問:“你怎麼就發現我了?”她低聲,帶着幾分不甘,“我隐藏得挺好。”
謝廷玉“啊”一聲,“我不知道呀。”她促狹眨眼,“我隻是詐一下你,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招了。”
“你這……”
王蘭之回想起那日,她故意以身入局,就是為了看看袁望舒打得什麼鬼主意,沒想到隐在暗處時會看到謝廷玉。
盡管當時誤以為謝廷玉與袁望舒是一夥,她卻怎麼也對謝廷玉讨厭不起來。
王蘭之垂首看到踏月骓上的箭囊,想起清涼山莊那最驚豔一箭,又想起今日捕賊使那行雲流水的箭術。再一次不由真心贊歎:“你今日那幾箭射的不錯,倒是很像我自小認識的王姨母。”
見謝廷玉一臉困惑,王蘭之解釋道:“我說的王姨母叫王璇玑。你不認識她嗎?”
謝廷玉又是“啊”一聲,“沒見過這個人,但好像聽過這個名字……誰啊?”
王蘭之很是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們兩家園子就隔着一道牆,你當真沒見過?”她眉飛色舞地比劃起來:“我王姨母是很厲害的人,她最拿手的就是百裡穿楊。百步之外,她能一箭射中黃羊的雙目。”
地上拖出兩人交錯的剪影。遠遠地,還能聽見有人道:“璇玑姨母當時在建康很出名的……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