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人小跑出去,待回來時,每個人手上都提着個小竹籃,裡頭裝着各色各樣的花瓣。
将花瓣撒于溫湯上,池内水汽氤氲,姬憐緩步踏入熱氣中,靠在池壁上,一路上的不适與寒意在這一刻全然瓦解。他閉目輕歎,連緊繃的肩線都漸漸舒展開。
待沐浴過後,姬憐躺在竹塌上,任由侍從按摩、濯洗頭發,待全部打理好之後,已過去半個時辰多。幾個侍從伺候姬憐穿好衣衫,又把謝廷玉的外衫拿來。
姬憐盯着這件外衫,“你們這兒就沒有别的外衫嗎?”
侍從一看,那外衫上有水漬,心下頓時明了,出門去取其他的。
姬憐披上新送來的外衫,把幂籬帶上,又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侍從們心想:我懂,美人的絕世美貌隻能給娘子一人所獨享,其她人怎可窺探一眼。
這時門外候着一個随從模樣的人,說受娘子之命,領這位公子去廂房内歇息。
姬憐不疑有他,随着這人穿過幾重院落。行至一寬敞古雅的院子裡,随從又貼心地将門打開,手腳麻利地更換了茶壺香爐,這才退下。
那随從将人送到,立即離去,往左拐進一月洞門,最終停在一座六角亭外,對着正憑欄遠眺的身影躬身道:“娘子,已按您的吩咐,将那位公子引至謝娘子寝房了。”
“我就說謝二怎麼可能隻不過在外面清修十來年,就真的一點男色都不碰。”崔元瑛轉過身,就着壺嘴啜了口酒,搖頭晃腦道:“原來是早就金屋藏嬌,已有體己人。”
原來方才謝廷玉從側門進來時,恰被練完騎射的崔元瑛撞個正着。
崔元瑛貓在山石後頭,借廊下的燈一看,雖瞧不真切那郎君的面容,但那蜂腰長腿的秀拔身姿,憑借她多年混迹風月場所的經驗來看,一看就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你說說,我還真以為謝二清心寡欲,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雛,不知道這床笫之術的美妙,還特地送一箱我珍藏多年的秘戲圖到她書房裡。”
崔元瑛又給自己倒上一杯酒,“原來是早就藏了一個人。啧啧。”
她站起身,拍拍自家随從的肩膀,“你說我這做徒兒幹的事地道吧?師傅不懂,我自當推動,說不定今夜過後,謝二就明白男人在床上的美妙滋味,對我下手也就沒有那麼重了。”
自從崔元瑛厚着臉皮非要搬進這謝府莊子裡頭,過上了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痛苦練箭生活,苦不堪言。謝廷玉真不是個心軟的主,她稍微一偷懶,一棍子就甩過來了,這幾日腿上、腰上的清淤可不少。
崔元瑛雖然心裡憋着氣,可每日瞧着謝廷玉天不亮就操練府兵,直至深夜還在練習箭術,那份勤勉倒讓崔元瑛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比你有天賦的人還比你更努力”,也老老實實地練起來。
“娘子放心。”那随從附耳過來,“那香爐,還有那茶壺我都放了助興之物,雖沒有催-情藥如此管用,但若是那謝家娘子想,那必定是不必多說。想必謝家娘子一定懂你這番苦心。”
崔元瑛颔首,頗為贊同,“做的不錯,走走走,回房歇息去。今天早上又挨了幾道棍子,疼死我了,快回去給我按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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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憐環視房中陳設,目光掠過烏木架上那柄系着紅綢的橫刀時略作停留——雖不解其意,也隻當是尋常廂房的裝飾。
他繞過屏風,就着案上清茶淺啜兩口,随手将外衫搭在衣桁上。
燭火熄滅,房内重歸黑暗,帳幔落下,香爐青煙袅袅。
姬憐鼻翼翕動,聞着薄被間熟悉的檀香,雖疑惑為何這薄被上的香和謝廷玉身上的香如此吻合,但頭腦裡的昏沉并沒有讓他有閑工夫細想,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便已墜入黑甜鄉中。
原本清涼的薄被不知為何逐漸發熱,姬憐額間沁出冷汗,隻覺得燥熱異常。他模模糊糊間,把薄被往下拉,又毫不知覺地将裡衣扯松幾分,青絲落在鎖骨上,口中止不住地呢喃“好熱”。
約莫一刻鐘後,房門被輕輕推開。來人未掌燈,就着黑暗中走動。
謝廷玉掩口打了個哈欠,随手将外袍抛在軟榻上。正舒展筋骨時,忽聞紗帳内傳來一聲男子低喃。她臉色一凜,以為是袁望舒送來的那五個美人中有一個,不知死活地爬上了她的塌。
她反手将窗戶微微打開,一泓月色如練傾瀉,在地上灑落一片。将帳簾掀開,就着銀珠月光一看——
她的床榻上正躺着那位尊貴的帝卿殿下。
那人雙眼緊阖,鴉睫輕顫,明明身下躺的是夏日專用的細絹竹席,身上蓋的是冰绡被,床榻前還置着盛滿冰塊的冰鑒,可為何額頭還是細汗頻出,眼尾,脖頸處泛着潮紅呢?
這到底是為何呢?
啊……不對……重點應該是為何姬憐會在她的床榻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