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醒來時,正對着一張臉。
離得極近,一雙眼睛幾乎貼在她鼻尖上。眼白很多,眼珠卻像卡在那裡一樣不動,瞪得死死的,像是要穿透她的腦門。
“你怎麼在這兒?!”
她失聲喊出來,身子一抖,差點從護士站的小折疊床上摔下來。
那張臉仍舊貼得很近,一點都沒有後退的意思,嘴角緩慢地咧開來,咯咯地笑出聲:“小李護士…你睡覺不鎖門的哦。”
李悅這才看清楚,是自己那位“習慣爬窗”的病人,43床的馮阿姨,偏執型精神分裂症,病情穩定後已不再約束。
她強忍住一口氣,推了推對方的肩膀:“你怎麼跑出來的?這裡是休息區,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走,回床上去。”
“醫生們都走啦…”馮阿姨的聲音像唱歌一樣輕柔,一邊退,一邊拉着她的手,“…小李護士,現在你來當病人,我來當護士。”
她笑得前仰後合,突然轉頭就跑,裸着腳踩在瓷磚上啪啪響,像在空醫院裡擊鼓。
李悅站起身來,心裡開始泛起不對勁。
她叫了聲“趙醫生?許醫生?”卻沒人回應。
走廊空空的,白日裡熱鬧無比的護士站,如今一片沉寂,連呼吸聲都像隔着一道門。
她回到工作台,撥通主值班台的分機。
嘟…嘟…
沒有人接。她又切了外科的聯絡線,還是沒人接。
就在她正準備跑去保安室喊人時,頭頂突然——
“嘀——嘀——嘀——僞人入侵預警,請注意!請立即疏散!”
紅燈爆閃,警報突兀地尖叫起來,像從天而降的打雷,把她吓得跌坐回椅子上。
“什麼?”
李悅猛地轉身,看向監控大屏。病房門大開,幾個病人站在走廊裡發呆,有的在往天花闆招手,有的在反複摸牆。
她點開另一塊分屏,切換攝像頭。
某間病房門口,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
是個女人,披頭散發,穿着病号服,正倒退着在走廊裡奔跑,邊跑邊狂笑,發出的那是什麼?那根本不是人的聲音,而像是某種電鋸裂音。
滋——拉——滋——拉——
在耳邊炸開。
畫面一抖,監控畫面扭曲了一秒。
李悅隻好不停地晃動鼠标。
畫面總算恢複了,而一張大臉就突然怼在鏡頭前。
不知道是畸變還是什麼,細到極緻的臉上暴凸出來的眼睛,還有裂開到耳朵的嘴巴…她在對着攝像頭獰笑!眼神一瞬間對上了李悅的目光。
李悅後背瞬間一片冰涼。
她、她不是精神病人——她是僞人!
僞人!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前,走廊盡頭的緊急門“砰”地一聲被撞開。
一個病人全身是血,跌跌撞撞地朝護士站跑來,嘴裡大喊:“别進去!别進去!她把人剖開了——”
話音未落,她後背飛濺起一團紅色,整個人被拖回走廊盡頭。沒了聲息。
李悅尖叫一聲,抓起桌上的急救箱就跑。她按下了護士站櫃門,準備找鎮靜劑。
鑰匙怎麼不見了?鑰匙呢?
她大力一拍櫃門,啪嗒一聲,櫃門自己彈開。
——裡面坐着一個人。
她眼角餘光瞥到櫃裡有個低矮的身影,正盤腿坐着,手裡拿着她的鑰匙鍊。
是另一個病人,皮膚泛着青白,笑容像塑料一樣釘在臉上:“你來找我了嗎?我躲好了哦。”
李悅根本來不及反應,猛地一腳踹上櫃門,拔腿就跑。
她穿過走廊,試圖拉開電梯門,卻發現樓層已被隔離。
警報燈不停閃爍,醫院四層變成了密閉的紅色迷宮,所有門鎖開始系統降級為封閉狀态。
“别是全面封鎖…不、不可能…我還在裡面!”她跪在門口猛拍呼救。
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被丢下了。
所有醫生、保安、聯絡員,甚至病房引導機器人,全都在警報響起後的第一時間撤離了,而她——一名值夜的小護士,竟然沒有被登記在撤離名單上。
她急促呼吸,額頭冒出冷汗,卻不敢哭,怕哭出聲音。
身後傳來腳步聲。
是赤腳踩在瓷磚上的啪…啪…啪…
是病人嗎?不…
是那個僞人。
她走得很慢,像是在走秀,又像在踏某種儀式節奏,每一步都像踩着她的心髒。
李悅把手貼在封閉門上,慢慢轉過頭。
燈光映着走廊轉角,一隻手探了出來,手背上還沾着未幹的血。
再往下,是一張歪着頭的女人臉,嘴角咧到耳根,脖子彎成詭異的角度,像一隻裂開的口袋裡伸出了一張人皮面具。
“你…是我…吧?”
她發出的聲音像李悅自己。
李悅終于崩潰尖叫,轉身狂奔向急救通道。
“回來吧!你忘了你是誰啦!我來演你!你來做我!”僞人的聲音在醫院回蕩,夾雜着笑聲,一邊跟着跑,一邊輕輕拍手,像在鼓勵她繼續這場追逐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