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言——
果然是你!!!”
金穗樓内瞬間鴉雀無聲。
李不言耳尖一動,眉目一淩,不耐轉頭。
果然是他。
“我當是誰。”李不言揣好銀子,掏了掏耳朵,大步走近将堂内目光都吸引過去的男人。
男人姓周名金,口才極好,三月前在江州擺攤賣九轉增氣散,一顆丹丸賣十兩銀子,一日進賬足有三四百兩。
這騙子擺攤恰巧擺在李不言租住的那條巷口,李不言見他每日進賬這麼多,還找他取過幾日如何賺這麼多錢的經。
賣了半個多月,周金竟然不賣九轉增氣散了,開始賣世間排名第五的劍譜——《青鸾劍術》,一本竟要五十兩。
《青鸾劍術》乃望虛谷門下弟子皆習之術,劍譜心法從未外傳。二十年前門下弟子皆葬身火海,望虛谷内所有傳世的不傳世的劍譜與心法都被一場大火,燒了個幹淨。
李不言随意翻看一眼便知道,周金手裡的劍譜,是假的。
“你這保真嗎?”他盯着周金的眼睛,笑眯眯問。
“假一賠十。”周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說得感人肺腑,真心流露,“實不相瞞,我父親可是望虛谷弟子,當年那場大火,他受掌門所托,拼死救下這些劍譜,這些年隐姓埋名東躲西藏,臨死前想起掌門囑咐他要讓望虛谷的劍繼續傳世。鄙人為繼承他老人家的遺志,将這些拓本低價賣給江湖的各位大俠!
欸李不言,你不是也使劍嗎?怎麼樣?要不,來一本?不過,看在你我相熟的份上給你打折,三十兩!”
李不言笑容依舊,可眼裡寒光冰的能殺人,按在劍柄上的手用力到發白。
“三十兩?”
“三十——”
周金被李不言的暗器擊中,麻痹藥瞬間蔓延全身,頃刻便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的武功被麻痹藥盡廢,隻能眼睜睜看着李不言一掌劈斷木桌,洶湧止不住的内力将堆成小山的假冒僞劣劍譜震成碎片,拽走他腰上的兩個錢袋子。
“你不該把《青鸾劍術》騙到我面前,”李不言颠了颠錢袋,一腳踩在周金胸脯上,傲然睥睨,鸷狠狼戾,“若讓我再看見你,必殺之。”
“原來是江湖騙子周金啊。”李不言雙手環胸,笑出聲,眼神卻是再看一具屍體般的冷漠,“我說過,若讓我再見你,你必死。”
“給老子上,打到他還錢為止!”
周金生的是賊眉鼠眼,老奸巨猾,他恨得咬牙切齒,想把李不言碾碎生吞血肉。
他後退兩步,一揮衣袖,拇指上成色極好的玉扳指閃過李不言眼前,瞬間,身後那群人高馬大的武夫便一擁而上圍住了孤身一人的李不言。
“李不言,别以為你的内力有多高,有本事你就從他們手裡活着出去!”
周塵躲在武夫身後,狂笑說着。
混亂的場景令本來井然有序的金穗樓瞬間炸鍋,膽小的人不敢湊熱鬧,慌忙後退,不小心撞到闆凳與身邊看熱鬧的膽大俠客。
有人抱臂旁觀,眼神興奮,還有些地痞作風的,吹了三兩聲口哨,為中間劍拔弩張增添氣氛。
金穗樓掌櫃面露焦急,見那群五大三粗的武夫舉着長刀,想要上前勸阻莫要動武,卻被這些人的強大内力陣退。
“打起來了,金穗樓有人打起來了!”
白宜之摸着銅錢,重新算到殺手的具體方位,剛趕到金穗樓就聽見門口的人們大聲議論着什麼。
她停在路邊,見兩邊路人紛紛探頭朝金穗樓内看,卻無人敢進去。
一時疑惑,一時好奇。低頭看向手中的銅錢,又趕忙擡頭,聽見裡面霹靂乓啷的打鬥聲,心中逐漸浮現出一個人影。
白宜之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不會是殺手在跟人打架吧?
金穗樓大敞的窗戶和門口都圍着一圈又一圈的江湖人,一邊看戲一邊指指點點。
白宜之鬼鬼祟祟混入人群,勉強擠進最前頭,探頭看向金穗樓一樓大堂内的混亂場景。
果然是殺手在打架,但是,對方為何有這麼多人?雖然可能殺手很厲害,但是也不能這麼多人欺負一個人吧?
隻見那抹藍黑色的身影被十餘名武夫團團圍住,長刀擺成白宜之看不懂的形狀,她正疑惑,就聽見身邊一個男子,展開手中折扇,輕飄飄說:“竟是萬闡宗的雪刀陣。”
白宜之擡頭望去,看見身旁站着的是個穿白衣的年輕公子,文雅大方,不似凡人,一雙桃花眼甚是勾人。
年輕公子察覺她的視線,低頭與她對視,先是愣了下,随即微微一笑,“抱歉,在下平日喜歡自言自語,可是吵到娘子觀武了?”
白宜之被他的笑容吸引,有一瞬間都覺得,殺手都要比他遜色幾分。
視線直勾勾地盯着白衣公子幾秒,忽覺這樣不禮貌,趕忙搖頭,“沒有沒有。沒有吵到,我本來就不識得這些刀啊陣的,就是來看個新鮮。”
公子笑了一聲,笑聲清脆悅耳,好似是被白宜之誠懇真摯的話逗笑了,“娘子真會說笑。”
白宜之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了一下,堂内傳來瓦罐破碎砸在牆壁地闆上的聲音,她忙看向李不言的方向,一臉緊張。
李不言劍未出鞘,隻用劍鞘便擊退了雪刀陣的前三重沖擊,但第四重的刀氣陣決卷着破碎碗盞瓦罐、桌椅闆凳席卷而來,如龍卷風般猛烈沖向李不言。
白宜之看着越發緊張,甚至想開口讓殺手當心,但又怕擾了他心神,給他添亂。于是深吸一口氣,靜下心,手扶着低矮的窗台,三枚銅錢自然落在台面上。
“雷火豐,地火明夷,九三爻。”
白宜之看見卦象,喃喃自語,心中不安緊張稍減,眉眼松了松,緩了心神,“今日無災,但要破财呀貴人。”
李不言在這陣龍卷風般的刀陣中,跳上被劈開一個大洞的櫃台端立着,發絲衣袍被風吹起,他臨危不亂,反而覺得有趣,鳳眼微眯,眼中倒映着面前刀陣,舉起其貌不揚的佩劍,霎時,佩劍在他手中湧出一道又一道銀光劍氣。
劍客橫劍一揮,道道劍氣自手中劍生出,瞬間劈向刀陣,竟然震碎雪刀陣前排四名武夫手中的長刀!
殘骸一塊一塊落在地上,刀陣徹底被劍氣擊破失效。
李不言劍一揮,最後一道劍氣逼得十餘名武夫全都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一群小喽啰,還是回萬闡宗再多練五年的刀再來當别人保镖吧。”
見十餘個武夫全都倒在一個年輕劍客面前,看客們一陣嘩然。
有歡呼的、有歎氣的、有說再打一場的,也有不停的讨論聲。
李不言收劍,環顧一周,離開衆人視線,眼底閃過警惕。
“這人誰啊?這麼厲害?”
“這個年輕人的招式很奇怪啊,從未見過。”
“我也未曾見過,也不知道是哪門哪派的,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和劍術,真是厲害!”
“瞧這劍氣,境地怕是已到了化境。”
身後的人小聲讨論着。
白宜之看不懂他們的招數,隻看見殺手出劍不過三兩招,便将那些人打趴在地,手中劍氣如銀河碎光,雖轉瞬即逝,卻耀眼至極。
她看過很多話本,最喜歡《劍俠風流錄》裡的苟無名,而這個殺手的劍招,在此刻,竟有些像話本裡寫的苟無名的劍招——
“一招桃花在水,春景複蘇,當得起世間美景之一。”
這是白宜之第一次親眼看見江湖劍客的劍。
他好像,真的很厲害。
隻是……白宜之看着他手裡的劍,有些疑惑。
怎麼,跟那夜的不太一樣了?
金穗樓一片狼藉,武夫趴在地上起不來,周金見武夫落敗,忍不住摩挲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