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死在這裡,對了,還有一樣東西,還有一樣可以救命的東西。
周金眼神忽然變得狠厲決絕,朝武夫們大喝一聲:“想想你們為何來此,都起來,繼續打!”
李不言聽見周金怒吼,周身劍氣未收,鳳目淩厲,頭也不偏的掃向周金,頃刻之間便到周金面前,狠狠掐住周金的脖子,将他提向半空。
周金雙手摳着李不言的手,妄想讓他松手,雙腳拼命撲棱,就像魚兒不小心擱淺在淺灘上時,瀕死時不停打在沙灘上的魚尾巴。
“你也是廢物哦。”李不言看着周金的臉一點、一點漲紅,看他眼中布滿血絲與逐漸迷離散開的瞳孔,挑了下眉。
周金瀕死之際,聽見這句話,掙紮的更厲害,他搖頭,拼命搖頭,眼睛盯着倒在地上的武夫,卻更聚焦于其中一個人,破碎的猙獰的一句話就像撕裂咽喉發出來的:
“你,你……快把他殺了!不然……我……絕對不會告訴他,他想要的東西……在、哪、裡!”
李不言聞言,側頭看了一眼周金視線所及的方向,冷笑一聲,仍然用力鉗制着他的脖子。
周金的呼吸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忽然,不知從哪兒飛出一道暗器,直奔李不言高高擡起的手骨。
李不言側身躲閃,地上有個武夫瞬間沖向周金,手中凝起的内力卻一掌打向李不言胸膛。
在李不言閃躲側移時,武夫一把搶過周金,破窗而出。
“他居然是裝的。”
白宜之身旁的公子緩緩開口,嘴角笑意微凝,“竟然是,龍象般若掌……”
“龍象般若掌?”白宜之一愣,看着白衣公子,“萬闡宗的秘術?”
怎麼又是萬闡宗?
白衣公子微微訝然,“娘子竟然也知?”
“我在《江湖風雲》裡看見過這個名字,是江湖中排名第二的掌法。”
“不錯,正是如此。”白衣公子點頭,眉頭卻浮出些許疑惑,“但幾十年來,萬闡宗無一人習得此掌法啊。”
白宜之不太明白,剛想問他那剛才那個人是怎麼回事時,周遭的人漸漸都已散開。
白宜之在霎時安靜下來的環境中想起殺手,扭頭看他,視線越過淩亂的大堂,望向站在中間連衣袍都沒破一點的殺手。
李不言也在看白宜之。
一開始還在疑惑她怎麼又找到他了,還追過來了,正想轉身離開,結果就看見她和身邊這個臭書生聊得正歡,眉毛不自覺揚起,嘴角也浮出一絲鄙夷不屑的笑容。
“哎喲哎喲哎喲哎喲哎喲!”
“哎喲喂,哎喲喂!”
李不言在掌櫃心疼的嚎叫中收回視線,擡步欲走,可金穗樓的好幾個夥計攔在他面前,不讓他走,掌櫃也忙捧着被砸爛的金碗盞玉盤碟擋住他,“公子,這是你的仇家不是我們金穗樓的仇家啊,你說你,你們,你跟他們上外邊兒打去不行嗎?我這樓裡的碗碟可都是稀罕貨。這些,這些可都是從揚州臨安甯都紫宸都運過來的價值連城的貨啊!”
掌櫃哭哭啼啼吵吵嚷嚷,李不言眉宇間浮出一股戾氣,不耐煩地踹開一個夥計,“滾開,不賠錢。”
“不賠錢?”掌櫃大喝,“怎麼能不賠錢啊公子,你一個大俠你講講道理好不好啦!”
“行。你說多少錢,一兩還是十兩?”
“一兩?十兩?這些可是上等的成色,”掌櫃從背後拿出算盤,噼裡啪啦算了會兒,說了個數,“七百五十兩零五錢!”
“多少?”
李不言雙手抱臂,“我看你腦袋都不值這麼多錢。我沒錢,你自去找萬闡宗的人要錢去,是他們先動手的。”
“哼,他們自然要找。”掌櫃哼了聲,語調緩慢卻暗含威脅,“這隻是公子你要賠的錢。我這金穗樓乃盟主所建,我也是栖鳳山莊的人,公子若不賠錢,我們隻好去盟主面前走上一走了。”
“我沒錢。”李不言聽見栖鳳山莊時微愣,眉梢微動,開始耍賴,一腳踢走腳底下的碗盞碎片,“賤命一條,有本事殺了我。”
掌櫃是見到了李不言剛才吓人的劍氣和内力的,登時又驚又恐,吓得說不出話來,連忙後退好幾步,“你,你你你你!”
“我怎麼?嗯,我怎麼?帶我去見盟主?走啊,我怕你小小掌櫃不成?”
白宜之見此場景,想到剛剛殺手掐人脖子的狠厲模樣,生怕他又要掐掌櫃脖子。
而且,不能讓他被抓走,不然她怎麼靠他找母親?
思及青石巷中殺手愛财的那一幕,或許,自己幫他付清了,也能讓殺手對她改觀一些,不再躲着遠離她。
白宜之顧不得再問白衣公子龍象般若掌的事情,忙提起裙擺跑到金穗樓内。身上的金玉發出叮叮鈴鈴的清脆響聲,就像是挂在屋檐下的風鈴聲。
“我幫他給。”
白宜之霸氣地擋在李不言面前,大手一揮,十分闊氣地将一包金葉子扔給掌櫃,“這些夠你翻新整個一樓大堂了。”
李不言看着面前的白宜之,一陣無語,索性閉起雙眼,不想再看她。
鼻尖又聞到脂粉氣,可這次沒有悅來客棧的熏香味,反而多了些柏香的味道。
想起她之前手裡緊攥的龜殼和藏在他錢袋子裡的六枚天元通寶,加上現在聞到的柏香味。
這個逃家的大小姐,長得又不差,又有錢,怎麼就喜歡玄洞門那套裝神弄鬼的東西呢。
李不言忍了又忍,睜開眼,冷聲開口:“讓開,我不需要你替我賠錢。”
掌櫃倒是識趣,怕李不言拿走他手裡金葉子,忙不疊揣進自己懷裡,換了副面孔,樂呵呵對白宜之道:“既然小姐都替他還錢了,那我們就不堵着二位了,二位請便,請便。”
“回來。”
李不言看着掌櫃離去的身影,喊了一聲,掌櫃不為所動,李不言隻好掰過白宜之的身體,怒視,“你到底要幹嘛?”
“跟着你啊。”白宜之笑着說,“你是我卦裡的貴人,我離開家就是為了找到你,自然要一直跟着你了。你别想跑,不管你跑得再遠再快,我都能找到你。”
“……你沒事吧?”
李不言冷漠相待,腹诽着她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兩眼一瞥,掃到她腰間的瑞獸玉佩,眼神緩緩一亮,眼珠子一轉,嘴角微微勾起。
如今诓騙掌櫃帶他去見盟主,讓盟主看見他絕倫劍術求個江湖帖的機會是沒了,現下再想要去百丈峰隻能買江湖帖。
至于萬闡宗……他自然要殺範鸠。
但方才萬闡宗的人帶走周金,周金口中的主人想要的東西,不知是否與望虛谷有關。
仔細想來今日已是太過招搖了。
還是得找個掩護。
白宜之微微側頭,見殺手正半垂着眼,濃而密的睫毛輕輕顫動,擋住他眼中的算計。她隻看見這張好看俊秀的臉變得沉和安靜,好似張牙舞爪的外表全都消失,露出溫潤而澤的内裡。
善卦、善卦。
劍銜杏花,血裹藥囊。
贈小孩兒銅闆讓他們吃一碗面……
這個殺手,其實,其實,也沒有那麼像話本裡寫得那樣壞吧。
如果……如果告訴他,我視他為貴人,是為了找到母親,他會答應得更痛快嗎?
白宜之思緒萬千,心中歎氣又惆怅。
她就這樣站在原地安靜地看着李不言,看他臉上的神情從沉思到猶豫,從猶豫到糾結,從糾結到堅定,最後,他擡眼,露出一雙好看帶笑的鳳眼,嘴角勾起在他臉上實在算得上谄媚的笑容,輕飄飄又好似咬牙說得出的一段不喘氣的話,好像斷個句就能讓他立刻反悔似的。
“既然我是娘子的貴人那不知娘子可還缺個保镖我乃天下第一劍客輕功劍術天下第一我能保護娘子也能帶娘子四處遊山玩水逛遍各大宗門還能帶娘子去看即将開始的試劍大會這樣十全十美的保镖月錢隻需要一袋金葉子物美價廉十分劃算!”
李不言吸了一口氣,笑問:“娘子,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