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盤指的是劍上的寶石?
白宜之原本光亮的雙眼又藏着些失落。她原以為,能立馬見到母親,或是見到與母親有關的人。
她死死盯着少年腰上那柄劍。羅盤以這樣的形式指向所求之事,倒是前所未見。
一時不知道這柄劍上的寶石究竟與母親有何幹系,正擡頭微笑,欲向綠衣少年道歉又詢問時,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可惡的聲音。
“喲,大小姐當街攔玉郎的習慣還沒改啊?”
李不言踱步慢悠悠到兩人身旁,懶洋洋的聲音帶着些惡意。
跨過門檻路過白宜之時忽然側身,見帶血的羅盤莫名其妙貼在别人劍上,思及白宜之手中的傷,心想這神棍又在用什麼奇怪的蔔卦術法。
李不言心中不由冷笑。
這世間哪裡真有什麼未蔔先知,所謂蔔卦啊占蔔啊,隻不過是故弄玄虛,害人的東西罷了。
他倒要看看白宜之要作死到什麼時候。
眸光不經意落在綠衣少年那柄劍上,手中銀針神不知鬼不覺刺向羅盤。
羅盤忽而咣當一聲,啪嗒掉在地上。
他用了五成的力擊碎羅盤,竟沒想到這羅盤隻是掉在地上,沒碎成。
李不言的視線落在掉在地上的羅盤上一瞬,深覺有些可惜,啧了一聲,目光飄飄往上,盯着少年腰上的劍。
劍鞘黑金二色交織,紋有鳳凰銜珠圖案,鳳展翅欲飛,翎羽用細金鈎勒,尾羽翻卷處鑲了十來顆珰珠,口中所銜的寶石晶瑩剔透,雪白無比,燈火下更顯璀璨,隐約可見珠心浮動着細碎的星芒。
李不言眉梢一動。
栖鳳山莊的逐風劍,兵器榜最值錢的劍之一,果然奢華,闊氣,高調。
也不知道能在黑市賣多少金。
綠衣少年不知李不言正暗自揣度他這劍能賣多少金子,見羅盤突然掉在地上,一愣,頓了頓,彎腰替白宜之拾起,目光卻定在羅盤上,還探究般前後左右翻動兩下,手指摩挲了一遍盤背刻着的“兆安”二字,語氣疑惑,卻也遞還給白宜之,“姑娘,這羅盤是,怎麼回事啊?”
白宜之見狀,忙接過羅盤,垂眼見對面少年佩劍上那晶瑩剔透的寶石沾上些許血污,她怔了下,立馬從錦繡袋裡拿出一塊幹淨的繡帕遞給綠衣少年。
“真是抱歉,我發誓,羅盤真的不是故意撞你的,要不,你先擦擦劍吧。”
她等不及少年回答,一心想問這柄劍上的寶石從何處來或何人贈之,也顧不得再多禮節,急忙又開口,“少俠這劍上的寶石還真是好看,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寶石,我都想買一個送給我哥哥呢。少俠……若不介意的話,可否告訴我在何處得來的?隻需告訴我大概方位就可以!”
李不言聞言,心下疑惑,他現在已經能夠肯定白宜之絕不是單純逃家這般簡單。
她在,尋找什麼?
少年眉頭一挑,眼中的驚豔與好奇轉為疑惑不解,正要開口,李不言忽地探出身子靠着門沿,樂呵呵地對他說:“她确實不是故意,是有意。畢竟誰不愛俊俏小郎君——”
李不言故意停頓一下,“劍上的寶石呢。”
他笑了兩聲,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白宜之,搖着手裡的錢袋子揚長而去。
白宜之扭頭目送李不言走遠,看他消失不見後才敢小聲嘟囔一句,“嘴巴真是不饒人。”
擡頭見面前少年沒有接過繡帕,反而猶猶豫豫,還有些奇怪地一直盯着她。
少年嘴巴動了動,終是慢吞吞開口:“我的劍,世人皆知,你怎會——”
話說到一半,桃花客棧的三兩夥計突然沖了出來,徑直擠走了白宜之,圍在綠衣少年身邊。
“少盟主,您怎麼來了?您說您,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小的們好提前接您去啊!”
甲夥計點頭哈腰,手直直将少年往客棧内引,又扭頭對身後兩個夥計道:“你們倆快去快去,将少盟主的馬送去馬房好生養着,再去給少盟主布一桌好酒好菜。”
“我想來便來了,何需提前說。”綠衣少年臉上紅暈褪盡,眼神老往白宜之方向瞥,停在原地也不進去,隻手握劍柄,趾高氣揚對甲夥計道,“哎呀,你别圍着我,我還有事,你先去忙你的。”
甲夥計有些猶豫,“這……”
“還不走?”綠衣少年皺眉,跺了跺腳。
“是,是,是,小的這就走!”
白宜之退後兩步,暗自看着這一幕,聽見夥計口中的少盟主,心中一跳。
《江湖風雲》裡說,現如今江湖中能被稱作少盟主的,隻有栖鳳山莊盟主的獨子——蕭雲策。
白宜之不由在綠衣少年扭頭看向她時,脫口而出:“少盟主?你是,栖鳳山莊的少盟主蕭雲策?”
“你不認識我?”
蕭雲策聽見白宜之說的話時,愣住了。見白宜之表情真摯,語氣誠懇,不似作假,他又愣了好半晌,擡手摸了摸耳尖,哈哈幹笑兩聲。
他笑的實在有些尴尬,嘴角僵在原地,嘟嘟囔囔又不可思議地吐出一句話來:“你,你竟然不認識我,怪不得要問我的劍。”
白宜之看出蕭雲策臉上的不自然,咳了一聲,甜笑道:“我現在認識了。你是少盟主蕭雲策,那你的劍就是,兵器榜最值錢的第二名——逐風。”
她指着劍上的寶石,呼之欲出的答案卡在喉嚨裡半晌都嘣不出來,眼神似乎穿過晶瑩剔透的寶石,落在兵器榜關于逐風劍介紹裡的幾行字上。
“逐風劍,鑄劍莊老劍主受盟主蕭天鷹所托而鑄,劍為黑金雙色,上刻金火鳳凰銜珠,鳳口叼萬闡宗唐拉雪山上百年産一顆的雪晶石,尾羽鑲十五顆珰珠。乃少盟主蕭雲策之佩劍,位列兵器最值錢榜第二。”
白宜之想起這段話,也親眼看見曾感慨過的,百年産一顆的雪晶石都能被拿來鑄劍的闊氣豪劍,她沉默須臾,深吸一口氣,“所以這顆寶石,其實是萬闡宗的雪晶石?”
蕭雲策豪氣回答:“當然,世人皆知嘛!”
桃花客棧門口燈火通明,映照着往來衣着光鮮的江湖客,遠處畫舫上絲竹管弦的餘韻似乎還在空氣中飄蕩。
燭火照亮白宜之緊皺成一團的臉蛋兒,低頭看向手中染血的羅盤,擡眼看見蕭雲策腰上的劍。
羅盤上的指針仍舊指着蕭雲策劍上的寶石,錦繡袋裡的龜殼忽然發熱,發出嗡鳴聲。白宜之的手按在錦繡袋上,龜殼停止鳴叫,卻燙着她手心,像在灼燒她的皮膚。
白宜之信自己的卦,也信羅盤。
她默默攥緊羅盤,用力到指尖發白發顫。
心口猛跳,周身血液翻滾,似激動,似害怕,又似終于看見希望般的急切。
白宜之此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終于能夠無比格外堅定地确認一件事:母親的失蹤,一定與萬闡宗有關。
萬闡宗……
又是萬闡宗。
青陽金穗樓也有萬闡宗的人,還和李不言打了一架。初到錦城那日,魁梧大漢抱着的孩童手裡拿着印有萬闡宗符印的撥浪鼓。
而李不言,也和萬闡宗一起出現過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