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晖将京郊官驿染成一片暖金色。
驿館比預想中熱鬧,竟聚集了不少歇腳的官員與随從。
盛祈年透過車窗縫隙望去,眉心微蹙。
他并不願讓溫初瑤在此處抛頭露面。
他們如今的關系,既未得天子明旨賜婚,更非尋常夫妻,若此刻并肩出現在這魚龍混雜之地,被有心人窺見傳回汴京,那些勳貴世家的茶餘飯後,又不知會添多少捕風捉影的談資。
他自身對蜚短流長向來漠然,但公主的清譽如玉璧,容不得半點污損。
“瑤瑤。”
盛祈年收回目光,轉向身側倚着他的溫初瑤,聲音放得極盡柔和,“前面村落應有集市,天色尚早,我讓人去為你尋一頂帷帽可好?”
他試圖用商量的語氣,“稍作遮掩,也能免去些不必要的口舌。”
“一來一回多耽誤功夫呀。”
溫初瑤想也不想便婉拒,嬌豔的臉龐上帶着一絲被寵慣的小任性,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況且,我午膳用得少,眼下正餓得慌呢。”
“怕什麼?”
她莞爾一笑,“你這位大理寺少卿位高權重,能一眼認出你身份的人本就少之又少,何況是本公主?”
溫初瑤又湊近了些,吐氣如蘭,帶着點惡作劇般的親昵,“我們就當是...一位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帶着他傾國傾城的美嬌娘微服出行,如何?”
盛祈年聞言,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深邃的眼眸裡漾開一圈圈寵溺的柔光。
他的昭雲公主,行事果然與世間尋常的大家閨秀截然不同。
他辦案多年,見慣了女子為名節、位份傾盡一生心力去搏殺、去守護,視之為重于性命的存在。
而他的瑤瑤,卻似一縷自由不羁的風,明媚、灑脫、自信。
這份獨特的性情,與她驚人的美貌一樣,璀璨奪目,很是吸引人。
“瑤瑤似乎格外鐘情于...新鮮與刺激?”
他擡手,極其自然地将她鬓邊一縷被風吹亂的青絲輕輕攏至耳後,指腹不經意擦過她細膩的耳廓。
“循規蹈矩,處處守着那些繁文缛節,多沒意思呀。”
溫初瑤那雙水光潋滟的眸子清淩淩地望着他,帶着嬌憨的反問,“難道你不喜歡麼?盛家小侯爺?”
“我......”
盛祈年喉結微動,一時語塞。
溫初瑤卻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嫣紅的唇瓣勾起促狹的弧度,聲音壓低,帶着一絲撩人的氣音拆穿他,“我看你分明樂在其中得很呢。也不知道是誰,大半夜的擅闖本公主的香閨?”
她纖白的手指輕輕點在他胸口,感受到他瞬間繃緊的肌肉,笑意更深,“還有那馬車裡、大理寺的耳房......你哪一次不是欲拒還迎,心裡頭興奮得......”
盛祈年耳根瞬間滾燙,一股熱流直沖頭頂,羞窘得幾乎要聽不下去。
他猛地俯身,以吻封緘,堵住了那張膽大妄言、撩得他心猿意馬的櫻桃小嘴。
唇齒交纏間,帶着一絲懲罰的意味,卻又無比沉溺。
直到她氣息微亂,他才稍稍退開些許,額頭抵着她的,氣息灼熱,聲音低沉沙啞,“乖...外頭人來人往,當心被聽了去。”
溫初瑤得了便宜,秋波盈盈,非但不收斂,反而雙手勾住他的脖頸,整個身子軟軟地依偎進他懷裡,嬌聲嗔道,“臉皮真薄。”
那姿态,那眼神,仿佛天生便通曉如何撩動人心,熟練得讓盛祈年心頭那點卑劣的酸澀開始翻湧。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這樣大膽親昵的話語,這般勾魂攝魄的姿态......
是她天生性情如此,還是,也曾對旁人這般過?
比如,那位大學士府的公子,薄遇也。
這念頭如同細小的冰針,刺入他沉淪的歡愉之中,讓那雙深邃的黑眸裡,瞬間黯淡了幾分晶瑩的光芒。
他不願猜忌她,隻是這份獨占的私心與微妙的妒意,在甜蜜的罅隙裡悄然滋生,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
罷了。
盛祈年深吸一口氣,将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強行壓下。
過去種種,早已随風。
他握緊的,是她的現在和未來。
溫初瑤隻當他還在害羞,并未細究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霾,依舊笑得如花似玉。
澍雨已打點好一切,前來低聲禀報。
兩人這才整理好略顯淩亂的衣襟,慢悠悠地下了馬車。
候在驿館門口的段錦墨擡眼望去,心中微訝。
隻見那位素來以冷峻寡言、清貴自持聞名的大理寺少卿,此刻眉宇間冰雪消融,隻餘下化不開的溫存。
他親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公主殿下下車,動作珍視得如同呵護稀世珍寶。
而公主今日也未着宮裝華服,隻一身素雅溫婉的輕紗襦裙,發髻簡單,清麗脫俗,宛如一支亭亭玉立的清荷。
兩人十指相扣,姿态親昵自然,在夕陽的金輝下,宛如一對璧人。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新婚燕爾。
“公主殿下。”
段錦墨上前一步,恭敬而小聲地行禮。
“段公子免禮。”
溫初瑤含笑點頭,儀态大方,“此行路途遙遠,辛苦了。”
“公主言重。”
段錦墨謙遜垂首,“小人本就好遊曆山水,居無定所。此番能得太子殿下與少卿大人信任,略盡綿薄之力,已是小人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