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竟如此清楚這尴尬的窘境?
一股難以言喻的澀意猛地沖上心頭——
難道,這也是因為薄遇也麼?
僅僅想到這個名字,想到她或許也曾與旁人有過這般親昵,甚至知曉這些隐秘的晨間反應,他的心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幾乎要碎裂開來。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善妒之人,可越是深陷于她的情網,他便越清晰地看清自己,遠非想象中的光風霁月、正人君子。
這份認知如同冰冷的雪水,兜頭澆下,瞬間将他心頭因她而起的滾燙情潮與旖旎心思澆滅。
盛祈年猛地坐直身體,動作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抓過一旁的外袍穿戴起來,刻意避開了她的目光。
溫初瑤已起身坐到妝台前,對着琉璃鏡梳理着長發,巧笑嫣然,仿佛剛才隻是随口一句玩笑,“這麼快就好啦?”
“嗯。”
盛祈年勉強應了一聲,系好最後一顆盤扣。
擡眼迎上鏡中那張閉月羞花的容顔,那明媚的笑容像有魔力般,稍稍驅散了他心底的陰霾,讓翻湧的負面情緒平息了幾分。
他整理好神色,聲音恢複了些許平穩,“我先回房洗漱,稍後再過來陪你用早膳。”
“好呀。”
溫初瑤不疑有他,依舊對着鏡子整理鬓發。
盛祈年拉開房門,腳步卻一頓。
門外,新來的女護衛扶桑正侍立在側,見他竟從公主房内出來,瞬間驚愕,脫口而出,“少、少卿大人?您、您這個時辰怎會在公主......”
盛祈年神色未變,動作極其自然地探手入袖,取出那封太子的密信信條,在扶桑眼前一晃,聲音冷然而淩厲。
“剛收到的太子殿下急報,需即刻與公主商議。怎麼,你有疑問?”
扶桑被他氣勢所懾,心頭一凜,連忙低下頭,恭敬道,“不敢!卑職失言,請大人恕罪!”
“謹記本分,少說話,多做事。”盛祈年淡淡丢下一句,語氣淡漠疏離。
說罷,他挺直脊背,目不斜視地大步離開。
那副坦蕩磊落、公事公辦的正氣凜然姿态,讓人絲毫無法聯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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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沿着官道不疾不徐地前行。
車輪碾過路面發出規律的辘辘聲,車簾随着颠簸輕輕晃動,偶爾洩進幾縷夏季微燥的陽光。
溫初瑤百無聊賴地翻看着随身帶來的幾卷制香典籍,試圖從字裡行間捕捉些靈感。
不多時,她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目光不經意間瞥向身旁的盛祈年,卻捕捉到他眉宇間凝着些許揮之不去的沉郁。
明明清晨醒來時還好好的,用早膳那會兒起,這人周身的氣場就變得有些不對勁了。
莫不是...收到了什麼棘手的情報?
“阿洵。”她放下書卷,輕聲喚他。
“嗯?怎麼了?”
盛祈年聞聲側過臉,唇角習慣性地揚起一抹溫和笑意,動作自然地執起小幾上的青瓷茶壺,為她斟了一杯碧螺春。
茶湯清亮,香氣氤氲。
溫初瑤接過溫熱的茶盞,卻并未就口,水潤的眸子直直望進他眼底,“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什麼?”
盛祈年眼底掠過一絲茫然,語氣誠懇,“這幾日收到的消息,昨日都已向你言明,絕無隐瞞。”
“那你這眉頭為何一直鎖着?”
溫初瑤索性傾身湊近,蔥白的指尖幾乎要點上他的眉心,目光如炬,“休想糊弄我,我看得出來。”
盛祈年心下一凜,知道她素來心細如發,卻未料到她對自己的情緒竟洞悉至此。
然而,心底那點卑劣的、帶着醋意的疑問,讓他如何啟齒?
“前方情勢未明,兇險難測,我不過是在思慮部署罷了。”
他擡手,用指腹輕輕揉了揉她柔嫩的臉頰,試圖用溫存掩飾,“瑤瑤,我真的沒事。”
可溫初瑤豈是那般好糊弄的?
她秀眉微蹙,小臉一闆,顯然不信這套說辭,笃定道,“你沒同我說實話。”
盛祈年被她眼中那抹了然刺得微微一怔,一時語塞。
見狀,溫初瑤頓時心頭火起,冷哼一聲,抱着雙臂便往車廂另一側挪去,刻意與他拉開距離,連一個眼神都吝于給予。
周身散發着「我很生氣」的氣息。
“瑤瑤......”
盛祈年見她動了真怒,連忙挪身過去哄勸,伸手想将她攬入懷中。
“别碰我。”
溫初瑤毫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聲音帶着冷意,擡手就去掀車簾,“我要下車!不跟你坐了,我自己騎馬去!車夫——”
“瑤瑤!”
盛祈年心頭一緊,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拽回,牢牢圈在自己臂彎裡,聲音染上急切與無奈,“乖,是我不對,别下車,外頭日頭曬,塵土也大,乖......”
他放軟了語調,帶着誘哄。
溫初瑤在他懷裡掙紮了兩下未果,索性扭過頭去,隻留給他一個緊繃的側臉,甕聲甕氣道,“你都不肯與我說實話,那我同你也無話可說。”
“好好好...是我的錯。”
盛祈年緊緊抱着她,下巴抵着她柔軟的發頂,不住地輕哄,又忍不住低頭想去親她的額角。
“溫初瑤毫不客氣地推開他,瞪圓了眼睛,“說話!不說清楚不許碰我。”
盛祈年看着懷中人兒氣鼓鼓的模樣,終是長長地、極其糾結地歎了口氣,眉宇間滿是掙紮。
“并非我存心瞞你,隻是、隻是這話,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就從頭慢慢說,我聽着。”
溫初瑤的語氣到底軟下來幾分,雖還繃着臉,卻不再掙紮,身體也微微放松了些,靠在他懷裡,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盛祈年看着她,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着小心翼翼,“那、那我說了,你可别生氣?”
溫初瑤挑眉,“你說了,我不一定生氣。但你不說,我肯定生氣。”
“好吧......”
盛祈年認命般地又歎了一聲,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深邃的眼眸中滿載着緊張和酸楚,終于将那個在心頭盤旋了許久的問題艱難地吐露出來。
“你和薄遇也......”
“你們之間究竟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