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清嫁給衛太子為妻,如若齊國以後能力保這個太子接替王位,女兒就是衛國的正妃。左思右想,齊王都實在這是再合适不過的一門婚姻,于是當機立斷答應了衛國來使的請求,并約定在歡地和衛國國君親自盟誓,定了明年四月就是清正式出嫁的日子。
眼下已是冬月,雖離明年四月還有近半年的時間,但大國婚配,繁榮缛節仍需充足的準備。齊王決定把這個重任交給諸兒,想着除了戰場,也需要他好好曆練一下大國禮儀。因而今天喚諸兒來,除了回顧戰場和會盟細節,齊王亦淳淳教誨,讓諸兒休息幾日後便去莒氏那裡請命,開始籌劃明年的婚禮。
諸兒一身疲憊,來的路上心裡暗暗抱怨父王過于嚴苛,一刻都不讓他休息。此刻領了這個令,突然精神煥發。
自他回宮,他便為如何去甘棠殿,正苦苦思索一個由頭。現父王讓他負責清公主的大婚,這意味着他有大半年的晨光,可以籌備婚禮為由,随意拜訪甘棠殿。諸兒喜從心來,對着齊王連連叩謝,并承諾一定把這事情辦好。齊王看諸兒毫不推诿,欣然領命,也十分欣慰,越發覺得自己可以把這國家的擔子慢慢地移到太子身上去了。
諸兒離開漢廣宮,直接朝甘棠殿方向走去,石之紛如見主人不回長樂宮,跟着後面嘀咕:“公子,您連日奔波,今日剛回來,不該先回去好好歇息嗎?去那裡是幹嘛啊?”
諸兒大聲地說:“我這是領王命,行正事。”他得意地朝石之紛如挑了下眉毛,搞得石之紛如更加迷惑不解了。二人健步如飛,不多久就來到了甘棠殿門口。
殿門口立着阿諾和大力,石之紛如報出太子姓名,大力趕快請太子進殿。
這還是諸兒第一次踏入甘棠殿,他之前也曾幾次幻想過甘棠殿的模樣,今日進來,卻和自己的想象很是不同。甘棠殿和自己的長樂宮比,一半的面積都不及。殿裡雖雕欄畫棟,但年限已久,有的欄杆被風雨侵蝕,已顯得陳舊了。院子的正中央栽着一株粗粗的海棠樹,此時也隻有光光的枝丫。倒是門口幾盆菊花還未開敗,有絲絲清香飄來。内殿的遊廊上挂着兩個鳥籠,不知道是不是婉經常在逗弄。不過院子雖小卻極為幹淨,倒也有一番舒适自在之意。
莒氏聽到大力的聲音連忙從内殿出來,看到是太子殿下,不由得既驚異又緊張。好在諸兒十分鎮定,先向莒氏鞠躬問安,又說明此次前來是領了齊王的令,将在以後大半年時間裡和莒氏一起,負責策劃準備清的婚禮。
莒氏明白了來意後十分歡喜。之前幾位公子公主的婚禮,齊王最多不過讓夷仲年将軍負責整個事宜,由此可見齊王對清婚禮的重視。二則甘棠殿也可趁此機會和太子修好。
莒氏按下了慌亂,讓清和婉都出來向太子行禮。清此刻在殿内聽到了太子來意,既羞又喜,先邁出了殿門向諸兒鞠躬行禮。
諸兒之前不曾認真看過清,今日的清穿一套湖綠色紗襖,白皙的臉上透着粉霞,容長身材,削肩細腰,似從畫裡走出來的一般,清麗至極,令人一眼難忘。即便自己宮裡的蕭氏是極美豔的,但若和清相比,容貌雖各有千秋,但風流卻要遜上一籌。
諸兒心裡不由暗贊,宮裡人都說莒氏兩個女兒貌美,看來此言不虛。諸兒向清回禮,眼光卻越過清,望向倚在門口的女孩。
幾個月不見,婉似乎是又長高了一些。似是怕冷,剛入冬婉就圍了一圈白狐毛在頸上,越發襯得她面如滿月,唇不施而朱,眉不畫而黛。婉笑盈盈地望着諸兒,莒氏連忙招呼婉行禮,婉這才向前行了個虛禮。諸兒心中歡喜,聲音依舊是平靜的:“婉妹妹有禮了。”
冬日的天暗的早,諸兒也不便在齊王嫔妃殿内久留。他和莒氏草定了日期,議定後續所有籌備事宜都在在宣化殿的偏殿進行。随後便告别莒氏準備離開。
臨走時,他望了一眼婉,婉正在逗弄一隻肥貓,根本無暇理他。今日他還不曾單獨和她說過話,好似帶着未了的心事,他慢慢朝殿門外走去。這時,莒氏讓婉送一下太子,婉被臨時點将,隻得起身跟在諸兒後面。
看到婉跟了出來,諸兒不再掩飾喜悅:“婉妹妹!”
“殿下。”
冬日的空氣突些有點凝固。還是石之紛如打破了這片靜寂。
“殿下,屬下還要去安樂殿的彭生公子那裡取些東西,這會先告辭了。”說罷,石之紛如便一溜煙似地消失了。
“殿下,此次旅程從夏到冬,聽說我齊國頻頻捷戰,殿下也屢立功勞,婉兒在此向殿下道喜了。”還是婉開了口。
“你知道我打了勝仗?”諸兒十分高興。
“您的英勇事迹在各位嫔妃間口口相傳,想聽不到都很難啊。”婉皺眉,更逗得諸兒忍不住笑出來了聲。
“好啦好啦,别恭維我了,這幾個月你過得如何?”
“一切照舊。殿下,時辰不早了,婉兒就送到這裡吧。”
“等下,我讓你做的事,你還記得嗎?”
“釀一瓶桂花酒?” 終于還是給他問到了,婉心想。“已按照殿下的意思,釀好并在今晨派人送給父王了。”
諸兒氣結,一時無言以對。在外的幾個月,他偶爾想到她,想着若見到她,要把這一路的奔波驚險都說給她。可是,此刻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卻不知從何提起,又好似隻要見到她,她便能懂一切了。可是,她真的懂嗎?
思索片刻,諸兒轉念道:“清公主的大婚籌備,流程繁複,時間緊迫,為了你的姐姐着想,這幾個月你需要做我在此事上的助手,你同意嗎?”
沒來由給自己安排這麼份差事,婉心裡不樂意極了。領了差事,便沒有那麼多自由自在的時光了。他無非是拿着太子的名頭壓迫自己吧。但如若直接拒絕,一時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不過,她也不是那麼好任人欺負的,婉擡頭對諸兒莞爾一笑,說:“此事重大,請殿下容婉回去和母親父王商議後再答複殿下可好?”
諸兒現在已越來越熟悉這個小姑娘的思路了。遇到為難之事,先用讓人失神的笑容迷惑你,然後再想方設法朝她喜歡的方向引導。他微微笑道:“那我靜候婉妹消息。婉妹妹,天色晚了,你回吧!”
婉得了令,心裡噓了口氣,轉身快速跑了。諸兒卻站在黑幕裡,直至看到婉進了甘棠殿的宮門,才轉身慢慢地踱步朝長樂殿走去。冬日的晚風幹冽而勇猛,天邊的深灰一轉眼就不見了,變成了黑墨墨的一片。他歎了口氣,突然想起來這次出征手下兵士裡流傳的一首曲子:“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他一向躊躇滿志,偶遇這些不決、低落的時刻,也是竭力用騎射、飲酒避開,可此時,他絲毫不想驅趕自己的難得的惆怅,周圍的黑色包裹讓他感覺安全,就這樣,下沉一會,一小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