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諸兒挨桌敬了酒,待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朝婉她們這桌一看,哪裡還有婉的身影?想到她剛喝了不少酒,外面的天又開始飄起了小雪,他立即起身和蕭氏說想起宣化殿還有要事處理,需要先離席片刻。
蕭氏拉不住諸兒,忙喚來侍女碧兒,讓她趕上諸兒把手爐送給他,免得外面天寒地凍。
諸兒出了長樂殿,直奔甘棠殿的方向。還好他行軍習武慣了,疾步快行不一會就看到了前面雪花飄舞中的婉。看到她的身影,他又放慢了步子,離她有十來米的樣子,不疾不徐地在後面跟着。
婉本喝了酒,頭有些發暈;看到雪越下越大,她加快了步子,不想一個不小心,竟一腳滑倒了。風夾着雪花拍打着她的臉,有一種冷冰冰又熱辣辣的疼痛,那疼痛又似乎夾帶着一種快感,她閉上了眼,兩耳靜聽風雪的聲音,一時竟忘了起身。
後面的諸兒看她摔了下去,心裡已是着急;看她在地上好一會不起來,擔心她莫不是扭傷了腳無法起身,再也顧不得什麼,快步朝她走去。
“婉妹妹,是哪裡摔傷了嗎?”
婉聞聲轉頭,看到雪花裡的諸兒,疑是自己思念作祟,出現了幻覺,思念和委屈噴湧而出,眼淚止不住地湧了上來。對面的臉龐更焦慮了,諸兒彎下腰,欲拉婉起身,婉卻推開了他的手,自己掙紮着站了起來,扭頭準備離去。
“這裡離甘棠殿還遠,雪越下越大了,你先跟我去旁邊的宣化殿避避吧,不然風寒再犯了就不好了。”諸兒着急地拉住婉,婉卻用力掙脫,誰知諸兒力氣甚大,婉一下子倒向了諸兒懷抱。
婉又羞又怒,低聲道:“快放開,我是死是活,你又是我什麼人,有什麼資格過問?”
諸兒哪裡肯放,直接把自己的大氅掀起,把婉攬在裡面,緊擁着她不由分說地朝宣化殿走去。
卻說蕭氏的侍女碧兒奉命出來給諸兒送手爐,卻看到了諸兒擁着婉親密往前的身影,又驚又怕,竟忘了自己的任務,呆呆在雪裡站了好一會才離去了。
宣化殿不一會兒就到了,諸兒摟着婉進了殿才放了手。婉卻立在門口,不肯進去。諸兒無奈地歎了口氣,把婉的披風解了下來,抖了抖雪放在一邊,然後又拉着她來到内殿的暖爐邊,說道:“先烤一下,把身子暖和一下吧。”
說罷又拿了自己的玉犀杯,從暖爐上炖着的小甕裡倒了茶,遞到婉面前,說到:“這是太醫院配的草茶,有驅寒醒酒的好處,你剛剛喝了那麼些酒,這會先喝杯茶解一解吧!”
婉不看諸兒,也不接杯子,隻是神情漠然的站在哪裡。諸兒心裡不悅,但仍是壓着脾氣柔聲道:“你剛剛在長樂殿和糾他們歡聲笑語,怎麼這會連一句話都不願和我說?幾個月不見,怎麼就和我生疏成這樣?”
婉答道:“我願和誰親近,是我的事,與殿下何幹?和殿下親近的是剛剛宴席上和殿下琴瑟和鳴的蕭妃,你我之間從未親近,談何生疏?”
啪的一聲,諸兒直接把杯子擲了出去,杯子骨碌碌在地上畫了大圈才停下來,“原來我在你心裡隻是如此地位?罷了,算我白認你一場!”
婉心下難過,他有恩于清,自己這幾個月來心心念念牽挂的不就是眼前這個人嗎?可是為何見到他了,自己又偏偏說些言不由衷的話讓他生氣?
室内陷入了沉寂,隻有爐子上的茶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婉終究是心性堅硬的人,她抹掉自己紛亂的思緒,扭頭朝門口走去。
可巧這時石之紛如托着一小銀盤從外走了進來,他在宴席上聽說諸兒到宣化殿去了,便也跟了過來。此時見室内隻有此二人,心裡暗呼不妙,擾了主人的獨處時光。瞧婉似乎是要離去的樣子,他心上計來。笑着說:“幾月不見,婉公主又長高了。今日幸好公主在,不知可否幫末将一個忙?”
婉不好回絕,隻得問:“石大人請講。”
“殿下圍許之戰受了箭傷。原早該好了,可是這路上颠簸加上天氣寒涼,回宮來殿下又日夜操勞,這傷口一直不能全好。小的按姜太醫要求給他上藥,又常常被他罵回,求公主今日且勸一勸他,好歹拿自己身體當回事啊。”
“箭傷?在哪裡,嚴重不嚴重?”婉擔憂地問,早忘記了自己正和諸兒嘔氣。
“還好殿下命大,是在右胸,如若當日閃躲的慢,婉公主此刻大約就見不到殿下了。”
諸兒原本交代自己受傷一事不得對宮内任何人提及,連換藥都是石之紛如悄悄來宣化殿幫忙,可今日他大膽說了出來,看諸兒沒有阻攔的意思,便添油加醋,把諸兒的傷勢故意又誇大了一些。
“這托盤裡就是殿下要換的藥,今日長樂殿熱鬧,小的這會還得回去幫忙,婉公主好歹勸殿下把藥換了。”說着把托盤塞給婉,竟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婉接了托盤,隻得朝諸兒走去,輕輕說道:“你受了箭傷,自己還不當心身體?如今快把藥換了吧。”
諸兒言道:“你不是打算從此撂開,不再理我的嗎?”
婉望向諸兒,柔聲說道:“把藥換了吧。”聲音不再似之前的冷漠。
諸兒低了嗓子:“石之紛如不在,我一個人沒法子弄。”
“我來幫你。”她貼近諸兒,把諸兒腰間的玉帶揭開,绛紅色長袍散落開來。裡面的貼身單衣婉找了半天衣帶,卻仍不得其法,不知道怎麼解開。她望向諸兒,卻發現諸兒滿臉漲紅神色奇怪,她緊張問到:“可是不小心碰到傷口?”
諸兒沙啞地回答:“帶子在身後。”
婉又來到諸兒身後,在腰間摸索了一陣,才總算解開了帶子。
話說這婉隻是十一二歲年紀,日常在甘棠殿裡都是母親姐姐作伴。雖然清已嫁入衛國,自己也隐約知道自己将來要嫁人的,但對男女情事還懵懵懂懂,所以平日裡即使和糾、小白他們玩耍,也隻是當他們如兄弟,從不曾有半點私心。
近月來雖思念諸兒,也以為自己隻是感激他為清做的一切。剛才聽到諸兒受了傷,情急之下一心想着給諸兒換藥,不曾想到自己行為有何不妥。但諸兒已有蕭氏和其他嫔妃,已初嘗男女情味,又正是英姿勃發的年紀。
他對婉早已情根深種,不過自知兄妹身份感情無望,才故意疏遠極力克制。可感情這東西,越要克制便越危險。剛剛在長樂殿,隻是遠遠地瞧着她和糾他們閑聊,他已經醋意大發。這會兒婉貼着他為他寬衣解帶,他鼻尖盡是婉頭發上的茉莉花香,他隻得眼觀鼻鼻觀心,免得自己心生邪念。
婉讓諸兒坐在軟塌上,為方便換藥,她跪在塌側輕輕地地擦拭傷口消毒,卻不知兩人此時的姿勢是何得暧昧。諸兒看不到她的臉龐,隻看到她白皙的脖頸上散落的秀發,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婉卻一心隻在那傷口上,傷口雖結了疤,但依然是紫黑色猙獰。傷口的上側靠近肩胛的地方,是另外一道蜿蜒的刀疤。婉心裡難受,忍不住用手撫了上去,卻激得諸兒一激靈,握住了婉的手,“别動!”
“可是碰痛了傷口?”
諸兒搖頭“我怕我忍不住。。。”
“忍不住什麼?”婉擡起美目望向諸兒。
諸兒歎息了一聲,“你真笨!”
婉點了點頭:“每次在宮裡,都隻聽說殿下打了勝仗是如何威風,卻不知你出征在外是這般危險。望殿下以後不要總沖鋒在前,多愛惜自己,也少讓人懸心吧。”
“你擔心我?”諸兒喜悅問道。
“藥上好了,殿下請起身,讓我給你整理衣服。”婉輕輕将地内衣帶子束好,卻聽到諸兒低低的聲音:“你放心,我聽你的,以後戰場上多愛惜自己。”
“請殿下擡胳膊,方便把袍子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