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快莫要開玩笑了。”
諸兒站起來走到婉面前,托起婉低垂的下巴,讓她的眼神無法再逃避。“我沒有開玩笑,自你離齊後,我日裡夜裡都在想你,現在我也總算明白什麼叫相思了。”
滾燙的情話瞬間燃着了婉的白皙的臉龐,那绯紅讓諸兒心跳加快。“如今看到你,莫說這幾日雪裡的奔波,就算回去被父王責罰,再吃些苦頭也是值得的。”
婉又開始頭暈,每次諸兒離他這麼近時,那張好看的臉總會讓她有微微的眩暈感。她忙掙脫開諸兒的手,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外面的冷氣一下子就撲了進來,婉瞬間覺得冷靜了不少。“殿下剛剛平了沂水之亂,又雪天奔波,最需要好好休息。若無要緊事,這會大家都在等殿下用膳呢,我們趕快過去吧。”
“說道休息,倒是你今日在冰上摔了那一跤,現在還痛嗎?”諸兒關切地撫上婉的腰。
婉想到諸兒白日抱着自己的情景,原是他擔心自己摔痛了,便搖了搖頭:“那痛很輕的,想不到殿下冰上的功夫也這麼厲害。”
“哈哈。我自小習武,這冰上行走對習武之人不過是家常便飯。你喜歡溜冰?那我教你如何?”
婉想到自己不久就要和諸兒分别,嫁到魯國後此生更再無相見機會,知道此話絕無兌現可能,但她不忍拂諸兒心意,便弱弱地笑了:“若将來有機會,婉願意和殿下讨教一二。”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如何?這裡太不方便說話,我這會就告辭回會館了。大約一個時辰後,我會派車來莒府接你。我們約在沐河,不見不散。”
諸兒拉婉入懷,輕吻一下她的秀發,便大步朝前推開了門,自己朝前去了。
諸兒稱還有些要事處置,莒大人和老夫人強留不得,隻得由諸兒回會館了。老夫人隻留了婉和盈盈陪自己吃飯,其他人也都各自散了。
“婉姐姐,想不到齊國太子生得那麼俊,也想不到他對你那麼好。”吃飯間,盈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盈盈的話讓婉心驚肉跳起來,她正要辯解,老夫人卻說道:“齊國太子對婉兒好,是婉的福氣。婉的娘沒了,齊王百年之後,她在魯國的平安富貴,能指望的就全是齊國太子了。”
“祖母,婉姐姐!”盈盈突然起身跪在地上。“盈盈不似婉姐姐好命,可以生在王家。可是盈盈也想自己管自己的命,不隻為了莒家,也為了自己,而不是平白嫁給盈盈不認識的人。”
祖母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盈盈,你想幹什麼?”
“祖母剛剛說得對,齊國太子對婉姐姐好,是姐姐的福氣,也是莒家的福氣。求婉姐姐和太子求情,盈盈願嫁到齊國,為莒國的安穩,也為了盈盈的心。”
“你看中了那齊國太子?可是若是婉向他貿然提起此事,他又可否會答應?”祖母疑惑地問到。
婉不辨悲喜地望着盈盈,她羨慕她的大膽,也羨慕她的身份。若自己不是諸兒的妹妹,自己可有這樣的勇氣?“外祖母,我會替盈盈去問一問殿下,不論成敗與否,我都會盡力一試。”
幾人正言語間,有下人來報,說齊國太子請婉公主前去會館議事。三人互相對望了一眼,此時已是戌時,沉默片刻還是老夫人開了口:“殿下這時分召你過去,必是有要緊事,你還是快快去吧。”
婉想起諸兒剛才的話,猶疑着不願赴約,但盈盈一臉期待的眼神,又讓她無法拒絕“盈盈妹妹,我今晚就會向殿下提起你。”
雪夜裡,車子朝會館的方向駛去。莒府跟來的人被邀進去喝酒了,無人留心婉又重新登上另外一個車子,那車子的方向卻是沐河。
車子在一陣颠簸後停了下來,婉正欲打開車簾下車,簾子卻被人打開了,諸兒站在外面一臉溫柔,手裡托着一通體雪白的狐毛大氅。他解開婉身上的披風,把狐毛大氅罩在婉的身上,婉立刻感覺渾身被溫暖包裹起來。
諸兒拉婉下了車,兩人朝沐河走去。這日正好是十五,月亮如圓盤高懸夜空,銀晖灑在雪地上,白日的晶瑩世界此時變成了月白色,有種淡藍色的溫柔。天地靜極了,隻有兩個人的腳下發出踩雪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沐河很快就到了,諸兒拉婉下去朝冰上走去。白日熱鬧的冰面上此刻空無一人,似乎整個天地間隻餘他和她。諸兒拉着婉的手朝前滑去,并無小心翼翼,婉快要摔倒的時候,諸兒總會來到她的身後托住她。
慢慢地,婉也不再害怕,放了膽子緊跟諸兒的步伐,朝冰中間滑去。當婉領悟到冰面的平衡感後,她放開諸兒的手,自己慢慢開始享受冰上的輕盈。諸兒不想心上人這麼快就領悟了滑冰的訣竅,索性立在一側,半是贊賞半是愛戀地望着心上人在冰上起舞,隻是偶爾會滑上去以防婉滑倒。
滑了一段時間,婉渾身竟出了汗,她索性脫下大氅,冰上的步伐也更加輕盈起來。滑到酣處,婉回頭笑望向諸兒,那笑裡帶着幾分得意和調皮,諸兒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這樣的婉了,好似自從清出嫁後,他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
天地如此安靜,他的心裡卻有什麼在震動,他希望時間永久停留在此刻,心上人永遠快樂。婉慢慢地朝他滑來,最後拉住諸兒的手,踮起腳尖,把唇送向諸兒。雪夜裡的唇是冰涼的,舌又是熱的,唇舌交纏間的兩人都感受到彼此的顫栗,那顫栗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思念。
回來的路上,諸兒緊緊地摟着婉,兩人默默無語,惟有馬蹄的得得聲在夜色裡回響。不覺間已快到莒府門口了,諸兒下巴蹭了蹭婉的額頭,說道:“婉妹妹,跟我一道回去吧!我們和父王講明白,不管他同不同意,我都不想再過這樣分别的日子。就算他有雷霆之怒,我們一起面對就是了。”
婉強忍住淚水,盡量平淡地說:“殿下,母親去世不久,這裡于我似療傷故地,請殿下先行回程,路上積雪,趕路莫貪時間,安全為上。”
“那我回去後自己找父王說清你我的事!你就在此等我消息。”
婉搖頭:“萬萬不可,此事待婉兒歸齊後再詳細謀劃可好?另外,婉還有一事相求。”
“你所求的,我必全力去辦。”
“殿下今日可留意到我身側的女孩?”
“可是那個身穿紅衣的女子?”諸兒詫異地問道。
婉心裡暗吸了口氣,為美色所動大概是所有人的天性。“正是,殿下覺得她是否可人?”
“算是顔色明媚,婉妹妹,你所求之事難道和她相關?”
“正是,我這表妹這段日子和我形影不離,她和我同齡,她有一心願便是和我母親一樣,也嫁到我們齊國。”
“嫁給父王嗎?這事倒有些為難,不過我回到齊國極力向父王斡旋就是。”
“非也。她想嫁的人不是父王,是殿下您本人。”
“她若是為了榮華富貴或者母族昌盛,我答應你便是,待她嫁過來後我會給她一個不錯的名分。”諸兒不假思索地說。
“如此簡單?”婉不想諸兒竟答應得如此幹脆。
“這有何難?我齊宮多養一個女子還是綽綽有餘的,隻要婉兒你開心。”
“可是殿下,你可會好好待她?比如,給她應有的寵愛?”婉擔憂地問。
“你在考驗我嗎?”諸兒用力地吻了一下婉。“我的心全部都在你這裡了,再不能分給别人一絲一毫。”
馬車終于還是到了莒府的門口,婉下車後沒有再回頭,直接關上了門,獨留諸兒在月下惆怅了許久才慢慢調轉車頭離去。
馬車的聲音漸遠後,婉走出門外望着雪地上的車轍痕迹,淚水已經幹了,微風吹過有微微的刺痛。夜色裡的雪是純淨的,到明日天亮,雪就會呈現出它真實的灰白模樣,再待到積雪融化成雪水,地上泥濘一片,路上行人都會嫌棄它的肮髒。
所以,趁着夜色告别,趁一切都還是最好。
“諸兒哥哥,不要怪婉負了你。婉兒不想日後生活在齊宮,也不想日後生活在無名無分的陰影裡。忘記婉兒吧,婉的懦弱配不上你的一片真心。”
諸兒次日上午就離開了莒國,臨行時留下了一随身侍衛,要他在此候着,以幫自己日後傳遞書信給婉。婉則打定主意要在莒府住到明年春暖花開,待諸兒迎娶周王姬,盈盈嫁到齊國,魯國正式安排嫁娶之時再返回齊國。
距離是最好的良藥,縱然有再多的相思,諸兒美女環繞,想必幾個月後也早已對她放下了吧。而她,無法忘記,也無需忘記,這也許是她活下去的慰藉,深藏心底,深藏于歲月,再不會有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