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甘棠殿原來那麼多東西如今安放在何處?殿内灑掃的幾位家仆又在何處?大人您對我日後的住所又有何安排?”
那小官像早有準備一般,滿臉堆笑地說;“偏殿裡私人家用的東西已收拾妥當,現在都放在庫房裡。正殿小的不敢造次,還等着公主指示。公主且看看,哪些要留的到時盡管留下,不用的交給小臣處置即可。家具基本擺設不變,為迎娶新人,我們也扔掉了一些舊的物件,新置了一些時下新巧名貴的家具。
婉匆忙邁進正殿,靠窗榻上的一個小幾果然不見了。那個小幾自記事起,母親就倚着它,或飛針走線,或對景貼黃,或讀書品茶。因歲月長久,早已磨損的陳舊了。婉強忍住打轉的眼淚,胸腔湧起一腔怒火,然而那怒火瞬間就熄了。她心裡一片灰暗,覺得說什麼都多餘,争什麼都沒有意義。
盈盈不想初踏入齊宮,就見到如此景象,原來表姐在齊宮是如此處境。她心裡難過,雖新入齊宮,還是開了口:“這位大人,請問我的住處何在?可否請婉公主和我住在一起?”
那小臣倨傲地望了盈盈一眼:“夫人,這正殿是賜給宋國公主的,您的住所在甘棠殿的偏殿。婉公主今日和您住一起倒是沒什麼妨礙,隻是殿下過兩日就要回宮,屆時殿下要在甘棠殿圓房,恐怕不是那麼方便吧!”盈盈的臉迅速飛紅了。
婉拉了拉盈盈的袖子制止她繼續向下說:“煩請大人給我安排新的住所。”
那小臣想不到婉竟不反對,倒是停頓了一會兒,說道:“謝謝婉公主體恤,不怪罪我們,我們也是奉旨辦事。宮内陳太妃、姬太妃的偏殿現在都空着,任憑公主挑選。”
婉吸了一口涼氣,陳太妃、姬太妃是先王遺妃,她們所住的宮殿地處偏僻不說,讓她一個如花少女和白發老婦共處一個屋檐,她心裡不覺感到害怕。正猶豫不定間,院外有聲音傳來:“婉姐姐,可是你回來了?”
婉跨出門檻,殿外站着多日不見的芸兒和小白。芸兒上前拉住婉的手,說道:“婉姐姐,幾個月不見,妹妹好生想你。前日聽說你要回來了,我和小白都開心的不行。我們前日已來過甘棠殿了。”
芸兒望了望婉後面的小臣,想必婉已經知道移宮的事了,“婉姐姐,如不嫌棄,這幾個月你就去拂綠殿和妹妹我同住吧。大力他們現在也在拂綠殿呢。”芸兒滿是期待地望着婉。
婉忙調轉了頭,她覺得再多看芸兒一眼,自己的眼淚就要出來。“謝謝妹妹,既如此,妹妹在這裡稍後片刻,讓我進去收拾一下,就随妹妹過去。”
屋内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婉想把所有回憶裡的東西打包,後來大多又都拿起再放下,最後隻是收拾些母親和姐姐家常用的一些物件。
其中有母親留下的一隻箱子,那個箱子婉從未見到母親當着她的面打開,臨終時母親卻把箱子連同鑰匙留給自己,隻是婉一直沒有勇氣打開,大約是母親留給自己和姐姐的一些貴重首飾吧。
婉好言安撫了盈盈幾句,說過兩日會再來看她,便随芸兒小白去了。幸好阿嬌、阿房這次沒有随行回來,阿嬌想多服侍雙親一段時間,阿房兄弟近日要娶親,她想等弟弟婚事完畢,再和阿嬌一同返齊。
若二人看到自己今日淪落到這種境地,忍不住鬧将起來,她難保自己是勸阻還是加入她們。但若真鬧了起來,傳到了諸兒那裡,舊人擋了新人的路,無論諸兒怎麼想,都好似自己不願放手,那不過自讨無趣罷了。
離了甘棠殿,芸兒才細細說道:“婉姐姐,聽說剛剛那小臣是芷若身邊得力宮女的舅舅,你說會不會這是芷若挾帶私心,故意為難姐姐。
你若心中不舒服,待殿下回來,咱們去找他理論就是。總不至于他為了娶新人,就這麼苛待自己的兄弟姐妹吧!”
婉微微笑道:“謝謝妹妹,我早晚是要離開甘棠殿的,如今母親姐姐都不在了,我一個人住在那裡也沒有意思。剛好同妹妹作伴,我心裡還要感謝那小臣呢!”
芸兒不知婉說的是否是心裡話,但婉既不追究,芸兒也不好說些什麼。倒是小白一直皺着眉,亦不說話,像強壓着什麼一般。
婉又問道:“最近宮裡可有什麼新聞?”
芸兒笑說:“宮裡最大的新聞就是和殿下相關的了。他新娶了周王姬,齊王專為她修了朝鳳殿。當時那排場,啧啧,果然是天子嫁女,我到今天都忘不了。聽說雖然那王姬相貌平平,殿下卻多日都住在朝鳳殿,二人極為恩愛。”
“那真是極好的,改日見到殿下我們也要好好祝賀他。”
“還有去年年底殿下新娶了一個官女子,聽說是在城外執行公務時看上了那女子,回城便帶了回來,如今已有幾個月身孕了。”
去年年底?那時諸兒不是在大雪中到莒城看望自己嗎?原來他的思念可以那麼泛濫,自己不過是被淹沒的一個罷了。婉的心口有些發痛,臉上的笑意卻更深了。“咱們别盡說他的事了,聊聊其他人吧!”
“倒是有件和姐姐相關的事。芷若的親事定下來了。是魯國的公子揮。”婉心中吃了一驚,公子揮在魯國權高勢重,聽說如今魯君的即位便離不開他的謀劃。
魯夫人沒有把芷若嫁給他國國君,倒把她嫁給公子揮,是為了自己家在魯國的勢力和公子揮強強聯合?還是魯夫人愛女不舍得讓女兒嫁入宮内受委屈?想不到自己竟然要和宮裡最厭惡自己的人以後生活在同一個新地方了。
諸兒是第二日回宮的,他半月前得到消息說莒國女子不日将嫁往齊國,一結束和衛君的會面,便急匆匆往回趕去。
這一個月對諸兒來說甚是勞累,先是迎娶王姬忙碌了許久,随後便奔赴蒲地和衛君會面。偏僻衛君是個極難對付之人,雖然他即位時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後來又強娶了清為妻惹得國人笑話,但是衛君對治理政事毫不馬虎。
這兩年他四處拉着其他國家結盟,不管最後是否成功他從不介懷,給衛國換來難得的平靜。他又用了兩個農業防汛極為能幹的大臣,兩年下來并沒有大的水患,百姓也都沒有欠收,但是衛君還減少了傜役和賦稅,百姓的日子過得越來越有起生色。
這幾日衛君幾次三番聊起結盟的事,諸兒心中謹記齊王的交代,每次總是不動聲色的繞開,轉向或讨教衛君治理國事的方法,或談論諸侯之間的近況。
衛君試探無果,便不再執着,除了美酒佳肴招待,美人侍奉左右,也不忘定下來年再見。諸兒雖是戰場常将,但還是第一次單獨參加國君之間的會面,面上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心裡卻再三警醒,唯恐失了禮儀或輕易定下什麼。
且清如今身在衛國,聽說這幾年衛君對清頗為寵愛,短短兩三年已為衛君誕下兩個公子,大的名壽,小的名朔。
他心中念及這層關系,更是不敢輕易得罪衛君。如此周旋了幾日,待到回齊路上,加上夏日炎炎,諸兒頗感勞乏。還好他想着能盡早見到婉,這些路途奔波倒也算不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