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車馬走走停停,大概又行了兩三日,泰山已近在眼前了。允吩咐大家停下好好歇息一晚,明早過了三更天便從天燭峰上山。
衆人連車帶馬走了這些時日也乏了,聽到明日登山,除了禦馬、禦膳這些負責日常生活的,其餘人都早早鑽進搭好的帳篷裡休息,三三兩兩的帳篷點綴在金黃斑駁的草地上,給甯靜的秋日也平添了幾絲趣味。
婉幾日車馬雖然身子有些疲乏,但卻毫無睡意,她舍不得這晴朗的午後,見阿嬌阿房都在旁邊依着幾案小憩,便悄悄地溜出帳子,朝稍遠處走去。
外面一片靜谧,偶爾的幾聲鳥聲叫更顯得山林的幽靜。泰山腳下多是松樹,下午的斜陽灑在上面,清翠得讓人生出幾分涼意,倒是應了日色冷青松那句話。
側耳傾聽,不遠處似乎有溪水淙淙,婉循着聲音往前,不一會兒一條小溪就現在眼前。小溪的水清澈見底,水底是寶石似的五彩石頭,藍的紅的鋪滿了溪底,和水面上漂浮着的落葉相映成趣,煞是動人。
婉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溪水了。當年在齊宮時,從甘棠殿到宣化殿的路上也有一條小溪,婉曾經無數次在那小溪邊消磨她的少女時光,尤其是清剛出嫁後的那些日子。
魯宮裡似乎少水,但也可能是她整日呆在鳳藻宮對魯宮地形不熟悉的緣故。婉想直接跳進溪水,可惜如今已是深秋,掙紮了好一會兒,她總算作罷,改為坐在溪旁,享受這難得的午後時光。
不遠處飛來兩隻藍色的蝴蝶,你追我趕,上下高低。最後似乎是累了,停靠在水草上休息起來。婉忍不住輕輕站了起來,貓着腰朝蝴蝶走過去,待要接近了,那蝴蝶卻似警覺到危險,撲扇一下飛了。
婉伸手去撲,卻不防備自己腳底,“啊!”的一聲,她整個人滑到溪水裡去了。幸而她反應快,用手支着岸,不然整個人都要浸在水裡了。溪水差不多沒過膝蓋,山澗溪流的寒意瞬間穿透她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得趕快出去,不然時間久了小腿必然要得傷寒病。婉望着溪邊的斜坡暗暗發愁,剛剛下來時隻顧得淘氣了,這濕漉漉的走回去,若是被人看到,實在是有損顔面。
“你怎麼樣?沒事吧!”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聲音中透着焦急,竟然是允,從斜坡的後面走了上來。
“大王,你怎麼也在這裡?”婉驚訝極了。
“快把手給我,我拉你出來,這溪名五彩溪,裡面水若寒冰,再待一會兒,你的腿要保不住了!”
婉忙把手遞給允,允一手攀着岸上的石頭,一手拉着婉,婉這才從水裡爬了上來。
“快脫掉你的鞋襪!不要讓寒氣浸到裡面!”允吩咐到。
婉牙齒已經在打顫,這才領會到這溪水的威力,她連忙褪下鞋子和綁腿。草地上現出一雙淨白的玉足,指甲上塗了大紅的蔻丹,允卻早看呆了,剛剛隻顧得救人,不覺間已引火上身。
婉看允盯着自己癡癡的,一時有些疑惑,“大王?你怎麼了?”
允這才回過神,忙解下自己披風,扔給婉,“快裹一下!”
婉這才意識到自己雙腿雙足裸露在外,趕緊把披風交疊,又在腰間打了個結,做成襦裙的模樣,剛好垂到地上。
“這裡離帳還有些距離,我背你回去。”允說道。
“不用,不用。。。”婉忙擺手。
“你得趕快回到帳裡暖和起來,光腳怎麼走回去?”允靠近婉:“你若不讓背,我隻有抱你回去了!”
婉看允沒有玩笑意思,怕他真要抱起自己,隻得趴到了允的背上。允心裡笑了笑,這女子表面似貓高冷鎮定,若真親近她,她的慌亂遮都遮不住。
小溪離他們紮的帳并不遠,不一會兒,就看看一朵一朵白色的頂了。
婉掙紮了一下,說道:“大王,快到了,放我下來吧,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他們看不到!”允說道。“他們不允許自己看到。”果然,有侍衛看到允,先是要迎上來,看到允制止的眼神,忙調轉了頭,裝作沒看到的樣子。
婉不禁笑了,“大王,您這是掩耳盜鈴!”
允也笑了,心想:“你我早已是夫妻,你還時時處處要疏遠我,不也是掩耳盜鈴嗎?”
進到帳裡,允吩咐阿嬌去找些熱水,務必把婉的小腿寒氣驅趕出去。如此交代了一番才離去了。阿嬌一臉了然于心的微笑,婉想解釋又怕迎來阿嬌更多的打趣,也就作罷了。
到了三更天,衆人早已收拾待畢。因泰山山頂寒冷,又多野獸出沒,常人一般不在泰山過夜,但泰山又有極美的日出,所以若想看日出,一般人便會選擇淩晨登山,若能在卯時登頂,運氣好的時候就能看到日出奇觀。
允留了幾個人就地看守車馬行李,餘人便随着一起登山。他們提前找了當地的獵戶,這獵戶常年在泰山山頂山腳間往返,對上山的路了然于心。他給衆人推薦從西線上山,這條線既有桃花源、五彩溪又有黃花洞、化羽石,沿路比較平緩,大多數當地人上山都偏愛這條路線。
火把在前面亮了起來,獵戶走在最前面,衆人跟在後面。侍衛們原本準備了上山的轎子,誰知婉和允都棄了轎子選擇步行,侍衛們便擡着空轎,随時等大王吩咐。
允擔心婉體力不夠,便讓其他人先行,自己則故意放緩腳步跟在婉的身側。揮和司徒大人子元走在前面,此二人年富力壯,天色漸亮,他倆就走得越發快了些,把别人慢慢甩在了後面。
“看如今這樣子,我們的夫人離得寵不遠了!”子元邊走邊笑說。子元之前是揮的下屬,揮做了國相之後,就薦了子元做上司空的位子,私下裡兩人交情頗笃。
揮也走累了,索性坐在一個大石上休息,“子元何出此言?”
“昨天我下面的小将看到了一副極有趣的畫面,說大王竟然背着夫人不知從哪裡歸來,堂堂一介諸侯,甘願為一女子驅策,這是不是件新鮮事?”子元得意地笑道。
“以她那樣的姿色,得寵是早晚之事。早些年她在齊國未嫁時,關于她和齊國太子諸兒、鄭國太子忽的傳聞就真真假假。這一年裡,大王一直嫌着她走,看來這情景很快就要扭轉了。”揮倒是見怪不怪。
“咱們倒是樂見其成!暫不說貴夫人也是齊國公主,若這個婉夫人得勢了,與咱們隻有好處。現今朝堂那幫人趨炎附勢,一大半都是圍繞着姜谏之那個老頭兒,還不是他的女兒敏得盡大王的寵愛。若是他的女兒失了勢,且看那幫小人怎麼辦。”子元忿忿地說。
“此事咱們靜觀其變。看來這婉夫人得寵是指日可待,你也好留心朝堂上哪些是可用之人。”揮站了起來,繼續向前走去,腦中浮現出婉的模樣,那樣的美人,若是哪天能一親芳澤就好了。
婉眼見着天越來越亮,心中不由地焦急起來,唯恐日出之前登不上峰頂看不到日出。允心裡倒是有幾分意外,不想婉對此事如此上心。
他索性抓住婉的手,加快步子往前趕。就這樣走走停停,最後終于來到了一個平台上,這便是天燭峰的峰頂了。
獵戶領允和婉來到平台的一角,據說這裡是最佳觀景點。其餘人則三三兩兩,各自找好位置,一邊靜待日出。婉和允所站的地方,後面是一高高聳起的石壁,前面不遠就是萬丈深淵,遠遠望去,雲海繞着山峰,飄渺如仙境。
剛剛爬山時的汗落了,此時微風撲面,松濤盈耳,渾身有說不出的通暢。東方慢慢發紅,是太陽要出來了。一霎間,雲彩像被撕開了一道縫隙,有萬道金光撒出。婉激動地抓住身旁人的手,搖晃着說:“快看!太陽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