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第一個親我的男人!”
“我,我。。。”
諸兒看鄭忽愈辯解愈緊張,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不想鄭兄還有如此天真一面!”
鄭忽這才明白諸兒已神志清醒過來,生氣道:“剛才你暈倒我都快要吓死了,你卻有心開我的玩笑!”
諸兒這才正色說道:“這次鄭兄又救了我一命,我這輩子欠你的,是數也數不清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命該沒有大礙了,隻是渾身還是無力的很。這地上寒涼,鄭兄可否能扶我坐起?”
鄭忽扶諸兒坐起,擔心他剛起身頭暈,說:“若你不忌諱,就在我身上靠一會兒吧!”
諸兒靠在鄭忽肩上,他原比鄭忽體格魁梧,但此時覺得鄭忽的肩膀無比的牢固和妥帖。風吹着蘆葦,映着西天的太陽,有種随波逐浪的無奈和凄涼。
還是鄭忽開了口,若苦悶一直放在心裡,他擔心諸兒更要生什麼大病。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剛剛那位女子,如果沒有猜錯,應該就是令賢弟一直挂心的婉公主,當今的魯國夫人吧!"諸兒點了點頭,并不言語。
"這鵝鴨湖方圓數十裡,我們今日竟能在此遇上她,真是天見賢弟可憐,要安排你們在此重逢啊!"鄭忽感慨。
"原來她唱歌是這麼好聽。。。"諸兒一臉神往的模樣。鄭忽心裡想,豈止是歌聲好聽,人也好看呢。 "賢弟後面有何打算?"
諸兒苦笑了一下,說:"打算?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魯國夫人,和魯君夫唱婦随,前幾年還有了孩子,被魯君封了太子。我隻希望自己不再去糾纏她。
這些年,我除了默默祝福,從她的世界消失,還能做些什麼呢?"
"可是你心裡從未放下她,剛剛甚至為她險些丢了性命。"
"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是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罷了。"諸兒起身,"鄭兄,這些年我早已習慣了,你不必為我難過擔憂。天要黑了,我們且回去吧。"
鄭忽和諸兒來時本來各騎了一匹馬,此時諸兒虛弱不堪,鄭忽便請諸兒和自己共乘一匹,諸兒的青骢馬則跟在他們身後,往回去了。
鄭忽先上馬,然後把手遞給諸兒,諸兒的手如冰塊一般,鄭忽心裡也似被寒冰刺痛了。回去的路上,鄭忽在前驅馬,諸兒在後面依着鄭忽,不知是睡是醒。
"既然是那魯君搶了你的心頭摯愛,我們便不讓他那麼好受,這次出來帶的兵太少,也來不及謀劃,待回去後,我們冬天直接攻向魯境,也讓那魯君難受難受。"
"鄭兄,想不到你也有如此魯莽一面,兩軍作戰豈是兒戲?況且我們以何理由攻打魯國?鄭兄萬不要因我釀下大錯!"
"前幾年我随你攻戎時,魯君在後方接待各國來使,當時把我鄭國的次序排在衛國之後,我父親為了此事心中一直憎惡魯君。我們便以不敬諸侯的名頭攻打魯國如何?放心,我不過是借齊國之力替我鄭國出口惡氣,此事與賢弟為無關。"
鄭忽嘴上這麼說,心裡想的卻是諸兒此次在湖邊和魯君夫婦相遇,雖然性命救了回來,但是看諸兒模樣,心中自我折磨的定是更厲害了,所以務必要替他找到一個發洩的口子。不然常年抑郁堆積,由裡及表,到時候浸到五髒六腑,縱是有神醫怕也是回天乏力。
諸兒此時心中頗為震動,他怎不知鄭忽的心意,隻是鄭忽為了他如此大動幹戈,這份情誼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笑着說道:"鄭兄,我若是女子,國人必要笑話你學周天王,為博佳人一笑烽火戲諸侯了。也罷,我們也不管什麼該不該,就放肆這一次,隻管攻了過去,打得那魯君坐卧不安。"
"賢弟,你可知我在國内是蓄有男寵的?"馬跑得飛快,鄭忽的聲音夾着風,諸兒聽得并不是太真切,便問道:"鄭兄,你說什麼?"
鄭忽卻沒有勇氣再說一遍。若不能得到,能夠做到不打擾或許是最好的選擇。若諸兒是一個合格的情人,自己可也算一個?
淡藍色的天幕籠罩下來,下午背上因着急出的汗早幹了,本來風吹進袍子是冰冷的,這時被身後的諸兒護着,又有一股暖意。
這天下有各種各樣的愛,有的恣意大膽,有的卻隻能深藏心間。也有各種各樣的所求,縱橫沙場,享受戰争的殘酷和成功是一種;手握權力,在人心的刀光劍影裡險中求勝是一種;而心有所屬,春蠶吐絲到老盡,衣帶漸寬終不悔,也是一種。
這兩年國内的莫測的局勢,子突的步步緊逼,子覃的暗中布局,都讓他時刻緊張和提防着。和諸兒的每次見面,于他而言都似莫大的救贖。他腦中突然湧出一絲荒謬的念頭,“也許此刻,就是我此生最好的時刻。”
這邊婉和允剛回到使館,衛君和清便急忙趕來,表明國内突發急事要趕緊回宮,原來是邢夫人沒了。衛君早年繼位多虧了刑國的助力,這些年邢夫人雖無子嗣,衛君也明目張膽獨寵清,但邢夫人的地位、待遇卻依然是宮内第一。
此次桃丘會盟,未出發時邢夫人已感染風寒,但衛君絕不曾想到才離開朝歌十幾日,邢夫人便驟然離世,為提防刑國發難,衛君決定即刻趕回朝歌。好在他和魯君雖然剛見面,但幾件大事皆有商議且有結果,也不算無功而返了。
清心中萬分不舍,也不得不跟随衛君返程。她和婉雖約定來年再見,但心中都明白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隻能強裝歡笑,安慰彼此。
衛君夫婦既已離去,允和婉第二日也便返程了,允唯一覺得不盡興的,便是那天在湖邊遇到那世外高人,來不及和對方攀談和告别便離去了,他不由有些埋怨婉:“夫人,若不是那日你着急離去,說不定我們能聽到更多仙樂呢!”
婉卻說:“那樣的斷腸曲,聽一曲也就夠了。”
“你為何也會唱那首曲子?”允忍不住問道。
“此曲前些年從洛邑傳到中原各地,大王難道沒有聽過?”
允想問的其實是為何那首曲子開始那麼歡快,到最後你卻唱得那麼傷感?那天在湖邊,是他第一次看到婉落淚,婉的性子向來剛強,又是為何落淚呢?
“那人生得忻長俊美,世間少有。就連他身旁的另一公子,一眼看去,也絕非平常人物。你說他們到底是誰呢?”
婉笑道:“此處是衛國境内,或許是衛國有名望的公子?” 允不再搭話,那人身量極高,幾個諸侯國中,倒是齊國人身量高的居多。
回程的路上,婉變得沉默許多,更是常常走神。允似乎也累了,加上不停有國内公文呈上,允忙着批閱,兩人回程竟少有交流,和來時車内的歡愉氣氛不可同日而語。到達魯宮的那日,允說好久沒見到敏夫人,想去常甯宮歇息,婉忙笑着說:“大王有心了,這些日子不見,是該去看望一下敏夫人了。”
等允離去後,她笑僵的臉才松弛下來,回到鳳藻宮,明明一物一件,一草一木是那麼熟悉,她卻止不住地感到孤獨,這種熟悉的孤獨讓她更加難過。
阿嬌一路照顧她,此刻也累了,已經歇息去了。阿房在偏殿裡收拾旅途回來的行李,整個諾大的殿裡,隻有她一個人。
此時尚未入冬,可是任婉把錦被裹在身上,還是止不住發冷。那日鵝鴨湖畔的那蒼白的臉,這幾日總是随着那箫聲不停地在她腦中回蕩,無論她如何用力,總是抹擦不去,甚至回憶的苦澀中還夾雜着一絲絲甜。
天下這麼大,為何她偏偏會在湖畔遇上他?尤其在她以為自己要愛上别人,決定用心投入另一份感情的時候?
是老天偏要戳破她的自欺欺人的徒勞嗎?允一定是察覺到什麼了吧,婉這才有些明白這些日允在路上冷淡的緣故,不,她不能傷害允,覆水難收,姐姐已經提醒得夠明白了,她不能允許自己回到過去。
允此刻應該是在常甯宮了,可是她想見到他。她來不及多想,從榻上坐起,拿起厚厚的袍子胡亂裹在身上,随便跻了一雙繡鞋,便朝殿外走去。
下人們都歇息了,婉也不驚動他們,從後面的馬廄牽出白馬,縱身上馬,朝永安殿奔去。月下的她腦子裡依然亂亂的,她隻是想去讓允明白她的心意,或者隻是讓自己相信,她的日子是在前行,而不是後退。
此時的永安殿有昏黃的燭光搖曳,允早屏退了衆人,一個人坐在那裡,不知喝了多少酒。他一向克制得很,從不多飲,今日本來也是淺酌,可是無人陪伴,一杯連着一杯,苦悶連着失意,懷疑夾着自責,很快,他便飄飄然了。
有清亮的馬蹄聲傳來,是誰如此大膽,在此刻的永安殿外縱馬?他端起酒杯,走出殿門,隻見婉正從台階上跑上來。風吹亂了她的頭發,白皙的脖頸從厚厚的袍子裡漏出來一截,有種誇張的誘惑,袍子下的玉足若隐若現。
允覺得自己果然是醉了,竟會幻想婉此刻在永安殿,可是婉卻朝他走來,直接用雙手攀上他的肩膀,吻上他的唇。他意識上是抗拒的,可他的意識比不上他的身體清醒,酒意混着妒忌和占有的渴望,迅速席卷了他和婉。
婉的袍子滑落了下來,裡面隻着單衣的婉更讓他感到血脈贲張,他很快反客為主,幾案上的酒杯被推到了地上,幾案冰涼,身體卻是發燙,燭光舞動,允明明是醉了,心裡卻清醒的要緊,他知道婉在示好,可是明明婉在他的懷中,他知道她的心在别處。
幼時他曾妒忌父王對息姑的偏愛,這是他人生第二次感到強烈的妒忌。但即便她的心在别處,他依然無法抗拒她,抑或這隻讓他更加沉迷。
婉覺得自己此刻是清醒的,清醒地奔向允,奔向未來。思緒的波浪洶湧中,她閉上雙眼,卻看到諸兒的一雙桃花眼,笑盈盈地望着他,“婉妹妹,别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