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婉和揮竟同時說道。
“大王不可!朗地是戰略要塞,若被他國占去,後患無窮!眼下難道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嗎?”揮焦急地說。
允腦海裡突然飄過諸兒昨日的話:“魯君若和我論私情,就該派君夫人親自來和我談判。。。”
那究竟是無心之言還是有心試探?揮看允的目光深深盯着婉,瞬間仿佛明白了什麼,他咳嗽了一聲,說道:“恕臣鬥膽,如今我國既然戰局上落盡下風,又不能失去朗地,或許隻有君夫人可以扭轉局面了?”
婉不解地望着揮,“将軍此言何意?”
“夫人是齊國公主,隻有夫人前去求和,說不定齊國太子念及舊情,會放我們一條生路。”
“将軍此話荒唐!就算齊國太子念舊,對面是齊鄭衛三國大軍,他豈能因私廢公,改變戰局?我們要做的是講清利益糾葛,承諾以後合作局面,然後期望他們就此休戰!”婉這話雖然是對着揮說的,眼睛卻望着允。允絕不會如此想,也絕不會讓她去見諸兒。
可允卻調轉了頭,不再看婉,隻是望着篝火上的跳躍的黃藍色火苗,停了好一會,才說道:“麻煩夫人先去走一遭,看清齊國太子的真實打算後,我們再看下步怎麼走吧!”
揮不知什麼時候下去了,婉被帶到了另外一個帳子裡,燈熄掉了,帳外有呼呼的寒風,拍着雪粒砸在帳子上,發出惱人的聲音。
連日的颠簸讓她渾身散架般疲憊,可腦子卻清醒地沒有半點睡意。似乎隻要不睡着,就永遠不會天亮,不用面對明天。她已經十分努力要遠離過去了,可是允卻要把她從岸上重新推回記憶的浪潮,他是在測試她的心,還是用她來換取城池穩固?
婉掙紮着半夜才睡去,第二日醒來卻已快中午了。她胡亂洗漱了一下,連忙走進允的大帳,卻發現允和揮早在那裡等候着了。
允說:“待會有将士會送夫人到齊軍大營,并在帳外等候夫人,夫人不必擔心安危。”
婉笑了笑說:“既然大王都安排妥當,那我這就出發,不負大王期望。”
婉的笑裡竟有一絲凄涼,允心裡突然一悸,他幾乎要脫口而出:“你不要去了!”卻看到婉掀起帳簾,頭也不回地走向風雪中。
風夾着雪吹了進來,一瞬間的冰冷又随着帳簾落下消失了。允心中有無數念頭翻飛,憑她一己之力,确是不能改變什麼局面的,除非,除非那個人可以為了她。。。
魯軍和齊軍大營東西相對,隻不過四五裡的距離。車裡盡管鋪了厚厚的皮墊,婉依然感到四面八方竄進來的冷風,她似乎要被凍僵了。似乎隻是一小會兒,就聽到車外的将士說道:“夫人,齊軍大營到了。”
婉掀開車簾,風不知什麼時候小了,雪卻比來時更大了,像柳絮一樣飄飄蕩蕩。滿眼的白色讓婉胸口突然湧起一陣惡心,她強忍着難受下了馬車,朝齊營走去。短短的一截路卻因着厚厚的積雪走了好久,齊營的兩個侍衛朝她走來,她突然無比的害怕,害怕下一刻就見到那個人。
天寒地凍裡看到一個女子,兩個門衛忙上來問個清楚,待知道緣由,忙把婉迎進齊營。
諸兒的大帳裡諸兒剛換過劍傷藥,正袒着肩膀等藥幹去;鄭忽在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酒,諸兒說道:“剛剛副将來報,所有軍士的帳裡都加了十斤煤炭,每個士兵一件厚衣。隻希望這雪趕快停,不然定有人要凍傷乃至送命了。”
鄭忽正要接話,大營守衛進來了:“禀殿下,魯國有使者求見。”
鄭忽大笑:“這下朗地要送上門了!”
守衛回話:“禀殿下,來者是位女子!”
諸兒突然顫抖了一下,慌亂中披上袍子。鄭忽看着諸兒陰晴不定的臉,一下子也緊張了起來:“賢弟,見還是不見?”
諸兒退到帳子一角,猶疑着說道:“讓她進來吧!”
帳簾掀開,婉走了進來,迎面看到了鄭忽,她看到此人正是當日湖畔和諸兒在一起之人,又身在主将大營,猜測他可是鄭國或者衛國太子?此人比諸兒略微年長,白色面皮,眉眼溫和,倒不像是常年作戰的大将軍。
鄭忽也正第一次近距離打量婉,婉今日出來的急,又沒有帶随身侍女,因而頭發直披下去,隻是在肩後胡亂用金钗挽了個髻。臉上更是不施粉黛,蒼白的臉頰凍得發紅。
鄭忽腦中無來由冒出一句話:“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魯君是有多大的膽子敢把婉一個人送到敵人的陣營?他難道不知諸兒和婉的過往?還是因為知道而故意下的一步險棋?他轉頭望了一下諸兒,角落裡的諸兒正直直地望着婉,“鄭兄,可否留我和她單獨處一會兒?”
鄭忽忙說:“哦,我帳裡剛好有些急事要處理。”說罷,便急匆匆離開了。婉這才看到角落裡孤零零地站着的諸兒,帳裡一下子無比安靜,隻有火把燃燒的筚撥聲。
婉看不清諸兒的臉龐,隻感到他直視過來的目光,她忽然沒有勇氣再向前走一步,似乎再走一步就要踏入火海。
“把大衣脫了吧!一會兒雪融了浸到裡面整個大衣都要濕了。”諸兒看婉頭發、身上沾滿了雪花,終是忍不住說道。
諸兒的話使婉瞬間回到了多年前的宣化殿:“婉妹妹,快把外面的大衣脫了,衣服上的雪抖一抖,不然雪融了小心受涼!”
眼淚往上湧起,婉用力止了下去,她把大衣脫下,強行提醒自己今日來的任務:“諸兒殿下,别來無恙!我今日是為了魯國和貴三國的議和來的。齊魯比鄰猶如兄弟,兄弟有隙乃是常事,若論長久之道,和勝于戰。
朗地雖然險要,但遠離齊鄭兩國,周圍小國環伺,就算此戰得了去,後面鎮守需要不少兵力,卻沒有太多好處落在實處。。。”
婉今天穿了绛紫色的裙襖,越發襯得她發若烏翅,膚若凝脂,她在齊國時從不穿這樣深的顔色,她似乎長高了,早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卻多了一份少婦的雍容。
諸兒聽着婉在那裡侃侃而談,講述着戰與和的利弊,自己的思緒卻不時在過去和現在來回穿梭,陌生而熟悉的感覺,讓他一時無法回應。
帳裡又變得安靜下來,諸兒望着婉,依舊不說話。婉不敢再看諸兒,轉頭望着火堆,黃紅跳動的火焰,溫暖而危險:“諸兒殿下,化幹戈為玉帛,不知您意下如何?”
“好。”諸兒輕輕地答道。諸兒的聲音有些嘶啞,輕輕的一聲卻讓婉忍不住顫栗,她擡頭望向諸兒,無法相信諸兒的話。
“什麼?”
“休戰,退兵,依你的辦。待雪停後,三軍便會返程。”
婉震驚地不知該如何回話,她想過被拒絕、被諷刺、甚至被憐惜,卻不是幹脆的同意。她覺得她無法多一刻再站在這裡:“如此甚好,那我就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