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怎麼是我?你在等誰?”
蘇早一怔,心底的防線悄無聲息地破碎,一整晚所有不知名的情緒全都轉變為對自己的惱和怒。
是啊,在等誰?
她竟然還在期待......
“我不知道。”
蘇早搖了搖頭,她的腦袋裡一團漿糊,無從說起。
“不知道就上車,回家。”
姜威忽略了第二句,直截了當地回道。
蘇早盯着瀝青路面裂縫裡打旋的枯葉,沒吭聲。
“房子還租麼?”
“租的。”
蘇早腦子亂糟糟的,勉強答道:“明天好嗎,明天上午我去找你簽合同,謝謝。”
雨滴砸在棚頂,劈裡啪啦地響,襯得蘇早的聲音愈發細弱。
姜威看着面前耷拉着腦袋的蘇早,眉頭微皺,繼續問道:“等明天幹嘛?你晚上還有事?”
“嗯。”
姜威環顧四周,空蕩蕩的街道上,隻有雨水肆意流淌。
他的語氣裡多了點不耐煩,“大晚上的在大街上杵着?走,上車。”
“謝謝你,好意我心領了,但是能不能不要管我。”
蘇早擡起頭,與姜威對視,聲音不大,卻透着一股倔強和克制,像極了一隻受了傷貓在角落的小刺猬。
姜威沉默了片刻,像是耐心被消磨殆盡,擡手一把把蘇早拉了起來,“走。”
蘇早吃痛,本能地甩開姜威的大手,一個踉跄又跌坐回長凳上,“能不能有點邊界感?我說了,别管我。”
意識到自己的語調高了點,蘇早低下頭,輕聲補了句,“謝謝。”
“邊界感?”
“邊界感就是留你雨天大半夜在這當鬼啊?”
姜威再次伸手,上午蘇早蹲在地上抱怨的情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硬生生将動作收住,低沉渾厚的嗓音不自覺放輕了些,“走,沒事幹搬家去。”
“現在搬?”
下雨?晚上?
蘇早突然想起了自己寄存在快遞站的三箱行李,眼看着三天時間就要到了,她猶豫地擡頭,“這麼晚了,明天吧,而且很多東西要收拾......”
“東西多更要抓緊時間。”
姜威快步回到駕駛座,屈指敲了敲車門,催促道:“上車,趕緊的。”
厚重的金屬聲擊碎了蘇早腦海裡雜七雜八的念頭,她愣了一下,起身跳過水塘,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
“謝謝,麻煩了。”
蘇早的道謝禮貌而疏離,尾音裡的清冷包裹着剛經曆過的一場狂風暴雨。
牧馬人啟動,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
遠光燈強勢地撥開雨幕,昏黃的燈光照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勉強勾勒出前行的方向。
蘇早身上還是上午的那件白色連衣裙,雨下得大,站台到車上的短短幾步路,她的頭發和肩膀都淋濕了。
細密的水珠順着發絲滑落,滴落在她的鎖骨上,和泛紅的眼尾一起,具象地描摹出了蘇早此刻的心境。
綠燈亮起,姜威傾身向前,伸手抓了抽紙盒抛給蘇早,“擦一擦。”
紙巾直接飛了過來,蘇早措手不及,本能地嘟囔道,“你怎麼不砸我臉上。”
“這會不謝了?剛不是還很客氣?”
姜威微微側頭,餘光掃過蘇早,嘴角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打開導航問道,“去哪兒?”
“四季酒店。”
蘇早低頭抽出幾張紙巾,輕輕按壓在臉頰兩側的幾绺濕發上,低聲開口,“你就不問問我上午怎麼回事嗎?”
姜威手握方向盤,專注地看着前方,“有什麼好問的。”
“可是你說不租給往來客人過多的租客。”
“你來往客人很多嗎?”
“那倒沒有。”
沉默了許久,蘇早輕歎了口氣,“我媽媽在按摩店工作,雖然我們很多年不聯系了,但......”
“按摩店怎麼了?”
姜威瞥了眼後視鏡,蘇早剛好了點的情緒又可見地低了下去,“按摩賺來的不是人民币?”
“......”
蘇早再次被姜威噎住,姜威的每一句回應都在她的意料之外,打破了她預設的對話走向。
她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内心的複雜情緒,努力讓姜威明白自己難以啟齒的顧慮。
過了幾秒,蘇早咬唇,繼續說道:
“可是像今天這樣,被人家認出來說三道四的,你不會嫌煩嗎?”
“狗院開門做生意,人來人往,以後經常發生類似的事怎麼辦?”
蘇早越說越急,索性把自己的擔心一股腦全都倒了出來,就算姜威立刻反悔她也認了。
反正她本來也打算重新找房子了,趁早說清楚,對彼此都好。
“哦,可你不是說她不要你了嗎?”
回旋镖正中眉心,蘇早猛地一滞,憋氣咬唇。
她覺得自己和姜威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真的很難說通。
沉默了幾秒,蘇早禮貌地應聲,“是。”
“那跟你有什麼關系?”
“......”
蘇早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共情是不可能共情的。
她想要指望眼前這個一米九幾的鋼鐵直男跟自己共情,是她的問題。
轉念一想,倒也有好處。
蘇早偏頭看向姜威,“那以後如果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你不能用這個理由要求我退租。”
姜威笑了聲,仿佛蘇早一連串的追問在他眼裡是再小不過的事,“别說問你幾句了,有人找上門也沒理由讓你退租啊。”
雨刮器在玻璃上切割出規律的扇形,車裡彌漫着海鹽混着雪松的香薰味,姜威低沉的聲線與淡淡的煙草味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