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輕柔,眸中帶笑,卻讓滿屋丫鬟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蘇宥棠慢條斯理地站起身,裙擺上寶藍碎花随着她的動作似動了起來,“我是他裴彥知明媒正娶,下過三書六禮,過了官府文書,拜過天地祖宗,八擡大轎從正門擡進來的。”
她忽然俯身,帶着淡淡的檀香靠近林樂茹,在她耳邊低低的問:“你呢?”
“蘇宥棠,你别得意!你以為嫁進來他就會喜歡你嗎?彥知哥哥心裡的人根本不是你!”林樂茹瘋魔了一般嘶吼道。
白芷突然上前一步,揚手就是“啪!”地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屋内格外刺耳,林樂茹猝不及防,整個人都被打得歪向一側,她捂着被打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白芷冷着臉收回手,聲音比冰還冷:“這一巴掌,是教你記住自己的身份,一個妾室,也敢這樣指名道姓的跟主母講話?”
蘇宥棠垂眸理了理衣袖,“那又如何?”她擡眸,不屑一顧道:“隻要我一日是正妻,你就永遠是個見不得光的妾。”
林樂茹跌坐在屋中嚎啕大哭,春雲起身去扶卻被一把推開,“滾出去!你們都滾出去!”
蘇宥棠回到栖棠院坐在枕月亭中望着院中新栽的四季玉蘭樹,不知是哪裡的品種,一年四季都開花,明溪端了杯茶穩穩地放在她手邊,“小姐,您今日這是何必呢?”
秋檀抿嘴一笑,像猜中了蘇宥棠的心思,眼角顯出幾分了然:“小姐是看姑爺救濟流民心軟了,現在啊,準備隻針對林姨娘一人。”
“繼續說下去。”蘇宥棠想知道秋檀接下來要說什麼。
“小姐,上一世您從生病到最後病逝,姑爺确實不知隻是林姨娘的手筆,姑爺錯就錯在您病之後将管家之權交給林姨娘,偏聽偏信她一人之言。姑爺性子冷,但心地不壞,前世他縱容林姨娘,多半是被蒙蔽了。”
“還有,奴婢今日見林姨娘才想起一事,”秋檀繼續道,“小姐可還記得,您病逝前半個月,林姨娘來見您,說姑爺嫌棄您病的太久,沒有醫治的意義了,都不願來您院中,因此才未請太醫來。奴婢在您過身後聽姑爺和老夫人說話才知,姑爺曾派人請了太醫來,隻是那太醫半路被人攔截,最終未能入府。”
蘇宥棠手中的茶盞摔落在桌上,她記得這件事,當時林姨娘告訴她,裴彥知是多厭惡她,以至于她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京城各處亮起燈火,卻照不透這暗黑的夜色。
秋檀從屋中出來後,穿上夜行衣熟稔地穿過六皇子府邸的白玉廊,這府她曾生活了一年,巡夜的府兵走過,她貼着白玉廊柱輕輕一旋,待行至書房外,窗内燭火搖曳,他執筆的手微微一頓,似有所覺。秋檀屏息凝神,指尖剛觸到門縫,卻聽見屋裡的男子毫無溫度的聲音:“姑娘有何事?”
秋檀推門而入,向六皇子行禮,屋中一股刺鼻的藥味,她低垂着眼睫姿态恭敬道:“殿下。”
蕭瑾聿擡眸看她,眼底掠過一絲玩味,執筆的手卻驟然收緊,“你是蘇宥棠的陪嫁丫鬟。”
秋檀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奴婢正是。”
随即從袖中掏出一封素白信箋,雙手奉上:“這是我家小姐親筆所書,命奴婢務必交到您手中。”
蕭瑾聿眸光微動,輕咳一聲,慢條斯理地看着信上内容:“為何?”
“回殿下的話,奴婢不知,小姐還等着奴婢回去複命,容奴婢先行告退。”
秋檀走後,屋内重歸寂靜,隻餘藥爐裡的“咕嘟”聲,蕭瑾聿将那素白信箋置于案上,指尖在信角無意識地摩挲了兩下,忽地低笑一聲。
太子計劃秋獵時,太子府的暗探已傳了消息出來,隻是她又如何得知還來提醒自己?
“來人。”他淡聲喚道:“我不在這些時日,可有密報傳來?”
沉舟從書架上的暗匣中取出密函,雙手呈上:“主子離京這五日,裴府有兩封密報。”
蕭瑾聿接過密函,指尖挑開火漆,修長的手指在紙業間翻動,忽然他視線停在某處,眉頭微蹙,指節在“蘇氏女稱病避寵,至今未同房”一行字上輕輕一叩。
“倒是有趣。”随手将密報擲于案上,拒婚于自己,嫁給她喜歡之人卻稱病避寵?他輕笑一聲,眼底卻不見溫度,蘇宥棠,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半晌,他轉身将信箋和密報一同交給沉舟,“小心收起。”
他起身踱至窗前,鎏金宮燈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長而孤寂。信上的字迹清秀工整,卻直叫他心口發悶。他閉了閉眼,隻餘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