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敏對她爸說:“談戀愛給女孩花錢本來是應該的,可他是去上學的,咱們家又不是多富裕,哪能讓他這麼瞎玩,他上學的錢還是從我姐身上刮下來的。”
很快期中考試過去,蘇天賜回到家,就接到了父母委婉的詢問。
蘇天賜心裡一個咯噔,低頭沒有說話。
孫大娘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你真給小閨女花錢了?”
蘇天賜默認了,孫大娘揪着他拍打,“哎呦!我的老天爺啊,你個憨貨咋這麼傻,人家哄哄你,你就把錢往外掏!”
蘇天賜臉上火辣辣的,可是卻升起了叛逆的情緒。
張淼又不是物質的女孩,從來沒問他要過什麼貴重禮物,他再連幾頓飯都不請人家,他還算個男的嗎。
而且本來就是花他的生活費,也沒有問家裡多要錢。
蘇家敏本來情緒很沖,但腦子裡突然響起蘇筱寶的提醒——讓爸媽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嘴唇顫抖,潸然淚下:“你有沒有良心,你對得起大姐嗎……”
她的傷心是裝的,可蘇家惠的傷心是真的。
蘇家惠看弟弟的眼神,失望,怨恨,還有前路未知的絕望。
這是這個沉默得像山羊一樣的女孩第一次情緒外洩。
蘇向民想到大女兒付出的代價,心裡就像有把刀在剜他的肉,他第一次語氣這樣嚴厲:“回學校你立馬跟人家斷了,要不然……這個學還不如不上!”
話說出口,對上兒子震驚的目光,蘇向民就後悔了。
他笨嘴拙舌,沒有做解釋。
可落在蘇天賜眼裡,就是一家人在威脅自己。
他自嘲地咧開嘴,他隻不過讀個書,卻好像欠了家裡多大的債一樣,他的同學們,比他頑劣的多了去,誰的父母因為這個就不讓他們讀書了嗎?
……
蘇家惠在房間裡靜坐了很久,飯桌上突然對父母說:“我要敏敏接着去上學。”
孫大娘不同意,“哪來的錢!”
“我有錢,我那八萬塊錢的彩禮,再怎麼讓敏敏讀完高中也是夠的。”
蘇家敏擡起頭,皺着眉:“姐,我不去。”
她還想着哪天能把彩禮還回去,讓她姐擺脫黃西一家呢。
蘇向民張了張嘴,“家惠……”
蘇家惠看向他,“爸,我當時辍學是我自願的,但是現在咱們家又不缺這個錢,敏敏才十五,她還能接着讀。找找關系,就算上不了一中,能上鳳翔也比初中學曆好。”
蘇向民下意識地搓搓手,拿不定主意。
蘇天賜捏緊了筷子。
蘇家惠又勸妹妹,“有個高中學曆,就算出去打工也比現在強,你努努力,以後再上個技校,好歹有門手藝養活自己。”
她十六七歲時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就出去打工了,在紡織廠流水線幹活,一群年輕淳樸的女孩子,埋頭在流水線上,卻像一排排了無生息的螺絲釘。
幾十個人擠在大通鋪,吃、住沒有任何隐私。
碰上好一點兒的車間領導還算幸運,碰上油頭大耳的中年男人,還會被占幾下便宜。
蘇家惠太清楚小姑娘沒有學曆出去會過什麼樣的日子了,她當初就是受不了外面的生活,才選擇回家來和父母務農。
她不想以後蘇家敏也走跟她一樣的路,打幾年工,回來再被迫嫁人。
幸運的話,嫁一個老實本分的男人過一輩子,不幸運的話,就像她一樣,再嫁一個黃西。
蘇家惠盯着父親,“爸,敏敏就比天賜大幾個月。”
蘇向民突然擡起頭,對上女兒的眼神,一陣心酸難受。
他不禁又想起了上回蘇家敏說的,要是她有出息,一定會好好保護她大姐,要是她是個男孩,絕對不會讓大姐去嫁人。
他對孫大娘說:“媽……家敏還小呢,在家也幹不了很忙活,還是送學校去吧。”
劉淑萍趕緊跟着:“對對對,女孩兒家學曆高點,以後找對象條件也能找好點兒的。”
孫大娘琢磨了下,外加上村裡老是傳誰誰家的女兒又嫁縣城裡去了,破天荒地同意了。
主要是不想整天看見蘇家敏這個賠錢貨!
現在大了,打又追不上她,罵也罵不過她,待家裡光吃不幹,不比她姐姐勤快,還不如扔出去省得礙眼。
吃完飯蘇家敏拉着她大姐說:“姐,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蘇家惠平靜地笑笑,“他們再來,我就學你,拿把菜刀抵脖子上。”
幾個月前還溫柔似水的姐姐現在透着一股朽木的氣息。
“我……”
“家敏,你聽我說,你覺得現在你在家裡守着我就沒事了嗎?”蘇家惠緊緊攥着她的手,流出苦澀的笑容,“天賜……以後咱們倆大約是指望不上了,你得出人頭地,咱們娘仨才有活路。”
蘇家惠沒想到過,自己親手抱大、哄大的弟弟,心腸會這麼硬。
她辍學時,蘇天賜低着頭不說話;她被逼着嫁人,蘇天賜還是不說話;今天她提讓家敏上學,他還是一聲不吭。
他是覺得自己讀書多,比所有人都聰明嗎?
以為自己沉默,裝作年紀小無能為力,就可以掩飾他自私自利的本質。
蘇家惠流着眼淚摸了摸妹妹的頭發,家敏那麼瘦的個子,都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把黃西爸媽頂出大門,而他所謂的為家裡人撐腰,就是空口承諾,讓她們死心塌地給他奉獻,等他過上好日子?
蘇天賜從小受到太多偏愛,所以他做不到共情姐姐,他覺得青春期談戀愛再正常不過。可他春心萌動,小手拉小手的時候,早把過得水深火熱的姐姐抛在九霄雲外。
蘇家惠可以犧牲自己,可是不會再讓他們犧牲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