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蟬也看出怎麼回事,心道正愁拿不住把柄,要歐陽碧的姘頭配合他行事,這不正是送上門的機會,他便快步跟了上去。
幾個姑娘反應過來,要幫翠羽圓過去。
樓一立刻挺身而出,和陳蟬配合:“去!快去看看!是不是歐陽碧那老匹夫?可得趁機抓着他的小辮子!”
任是解語花,此刻也不敢再多嘴。
陳蟬順利脫身,剛靠近窗戶,門忽然被拉開,那龜公又埋頭走了出來,慌慌張張和陳蟬撞了個滿懷。
接下來就該是不撞不相識的橋段,緊鑼密鼓地搭上歐陽碧這條線。
可惜,那是一張年輕的臉。
“你……”少年擡頭一瞬,又飛快埋首,正待錯身,忽然想到什麼,反手将陳蟬拉住:“陳蟬?你是陳蟬?你還記得我嗎?我呀——”
“遊方雁?”
“是我,你怎麼在……唉,你能幫幫我嗎?上次你就治好了那個小孩!”遊方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朝屋裡擡了擡下巴。
陳蟬當機立斷,把手上的錢賞給了剛才指路的妓女,要她和另外兩個同伴管好嘴巴:我和這位朋友叙叙舊,談一談事情,不喜歡被人打擾。
這兩人非富即貴,又和當兵的有關,談的事那是能聽的嗎!
鹄樓裡的人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立刻架着一臉惶恐的樓一離開,并表示會給他們打掩護。
遊方雁把陳蟬拉進屋裡,隻見榻上橫陳着個女子,年貌約莫二十八九,穿着花俏,應當就是那位翠羽姑娘。
“……雁子?”
氣若遊絲的呼喚飄進陳蟬耳朵裡,翠羽掀開沉甸甸的眼皮看向屏風前的二人,卻眼神飄忽,似乎無法分辨誰是遊方雁。
“陳蟬。”
遊方雁望向陳蟬,眼神裡滿是哀求。
陳蟬猜他方才着急出門便是要去尋大夫,可自己哪會什麼醫術,未免高看了他,這一來一去耽擱時辰,病人可拖不起。
“要不還是……”
“你先看看。”
遊方雁搶身上前,把翠羽手裡攥着的紙團抽了出來,遞給身邊的人。
陳蟬接過,狐疑地扇聞了一下,眉頭端的蹙起,又用手背試了試額頭,病人明顯高熱。他腦子裡刹那閃過一絲念想,叫上遊方雁搭把手,将翠羽翻了個身,撩起她背後衣服看了一眼,皮膚下果真生着害人的病疽。
“是五|石散。”
遊方雁點頭:“我見人吃過,等個把時辰也就清醒,但今次卻遲遲不好,我正要去找大夫,就碰上了你。”
想到上次那乞兒砒霜中毒,他都能解急毒,兩者本質上都是石頭,想必這次也能救人性命。遊方雁的目光十分殷切,陳蟬還沒說話,他已經顫聲,搶先開口:“還是像先前一樣對吧?對,對,我先去找糞便來。”
以這時代的技術,急性金屬中毒即便送到醫館也隻能催吐,陳蟬便默認了他的舉措,又轉頭補充道:“惡臭難聞,令人作嘔的東西都可以。”
遊方雁焦頭爛額稱是,很快找來惡物,逼迫翠羽吃下,翠羽稀裡嘩啦吐了一地,翻身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這樣不行,還是得請個正兒八經的大……”
陳蟬正要出門,翠羽卻悠悠轉醒,叫住遊方雁:“雁子。”
遊方雁關心則亂,上去就罵:“你糊塗啊!”
“雁子,真的是你啊,妾沒做夢吧!”翠羽掩袖啼哭起來,遊方雁沒忍住,又指責了她兩句。
遊方雁離開瑕丘時,她不過二八年華,轉眼如今,已是人老珠黃,翠羽這一輩子都留在了窯子裡,見到故人,卻是這樣一副凄慘狼狽的模樣,房間裡的熏香混合着嘔吐物的臭味,滿地髒污,不見陽光,她越想越難過,放聲大哭:“恩客行房所使,妾也無計可施!”
這五|石散号稱強身明神,實際上多拿來助興,并在世族貴胄之間流傳時興,想來這恩客身份不簡單,妓女身在這等腌臜地方,一沒武功,二要吃飯生存,如何反抗得了,倒是自己,不但沒有幫她讨個公道,反而還厲聲诘難。
遊方雁恍然,後悔自己嘴快,自打三個嘴巴,挨着她半跪下來,顫抖着道:“翠姐,究竟是誰如此害你,我非把他狠揍一頓不可!”
“你可不興說。”翠羽強撐着,用手捂他的嘴,驚恐地擔心隔牆有耳。
遊方雁卻為此起了逆反心,偏生追問:“呵!究竟是什麼大人物,便是說都不敢說了,你不說,難道我不會自己查!”
翠羽明白他犟脾氣上頭,怕他不依不撓反倒惹禍,隻得說:“是目下控制瑕丘兵防的軍司馬歐陽碧大人。”
陳蟬側目。
遊方雁冷哼:“哦,原是崔俨軍中的左膀右臂。”兖州失陷,為鄭崔聯軍控制,歐陽碧身份敏感,對付他是棘手了點,但他平生最恨這些出身高門大戶卻輕賤百姓之人,自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勁:“翠姐,這事我管定了!打不過還躲不過,大不了我想想法子替你贖身,那勞什子五|石散你别再吃了。”
“你哪兒來的錢?”
翠羽想起自己從昨夜到現在渾身發熱,半夢半醒,身體不受控制的感覺,後怕出了一身冷汗,聽他說要救自己脫離苦海,說不心動是假的,可她入了賤籍,賣身于此,哪是那麼容易走得了的,頓時又愁起來。
“歐陽碧那厮不中用,就算不吃這玩意,也會有那玩意,胳膊怎麼擰得過大腿,豈是妾說不吃就不吃的,你别管妾了,你好不容易去了商山那等好地方,可千萬不能被我們帶累。”
遊方雁沒有表态,臉上陰晴不定。
這時,一直沉默的陳蟬忽然插話:“倒也不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