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崇和半眯着眼:“難道你想藏私?”他教訓人教訓慣了,換作旁人,早劈頭蓋臉罵其不識擡舉,若還不識相,便要拖下去斷骨削筋,施以重刑,可歎他在青州确實已束手無策,隻能壓着火氣,向陳蟬求教:“你想怎樣?”
陳蟬道:“我隻想求個心安,畢竟鄭少爺捏死我跟捏死螞蟻一樣容易。”
“原來你是怕我反悔,不送你出城。”鄭崇和打消疑慮。
“那是自然。”陳蟬淡淡道:“況且我們要在崔俨眼皮子底下謀事,萬一敗露,你把我賣了,拍拍屁股抽身走人,可我卻還身陷囹圄。”
許是想到自己私下裡那點過河拆橋的心思,鄭崇和倒也覺得陳蟬的擔心不無道理,畢竟崔俨顧及盟約,不便動他,但陳蟬卻無保障,以崔俨的為人,再是喜愛也不會留一個危險的人在身邊,若叫他抓到奸細,勢必抽筋剝皮下場凄慘。
他想了想,得先穩住陳蟬,再徐徐圖之。
陳蟬困于刺史府,不若自己方便,能随時出入,最後必然要假手于人,等那時再行偷梁換柱,把技術給搶過來便可。
想通了這一點,鄭崇和端着笑,語氣溫柔了些,哄他道:“即便你不提,我也不會把你留給崔俨,你若不信我便發個毒誓,若我食言,便五雷轟頂,陳公子,你要怎樣才願意幫我把事辦妥?”
陳蟬沉吟片刻,道:“我要你一件憑信。”
鄭崇和可不敢真的違心起誓,聽他索物,暗自松了口氣,卻又有些發懵,不大舍得:“什麼憑信?”
陳蟬繞着他打量一圈。
鄭崇和一會摸摸發簪,一會摸摸帶鈎,一會又用袖子遮掩腰間環佩,心道随意指他一件打發得了,但陳蟬皆不滿意,大抵是因為這些俗物并不足以證明鄭崇和的身份,而私章钤印令牌等物他又不願交付,左思右想,鄭崇和忽地靈光一閃:“有一樣東西,我從前便帶着,許多人都見過。”
陳蟬好整以暇望着。
鄭崇和便從懷裡掏出一枚砗磲蓮花:“喏,就是這玩意,你若不信,盡可在瑕丘城找人問去。”他斷定陳蟬不會把自己的信物露給崔俨的人看,若問自己的心腹,又無人會揭穿來曆,尋常士兵下吏更是不知内情。
索要憑信,無非就是留一道保命符,若東窗事發,好以此威脅,免得被棄車保帥,可陳蟬卻不知,這蓮花根本沒法在他腦袋上敲竹杠,最後生殺予奪還不都握在自己手裡。
鄭崇和竊喜,所有的憂慮一掃而空,想到往後陳蟬失勢,将任自己搓圓捏扁,便一臉春風得意。
陳蟬對着那蓮花看了會,面無表情道:“就它吧。”
“不找人确認?”
“不方便,鄭公子是一諾千金之人,這蓮花色澤光潤,可見确實經常佩戴。”陳蟬将那砗磲蓮花抓過來,藏在袖子裡,随口敷衍兩句,轉而從帶鈎的暗格中取出一張仿古的圖紙:“金礦分布圖,這誠意夠嗎?”
“夠!夠!當然夠!”鄭崇和心花怒放,連道三聲,雙手去接,一時忘乎所以,腦子裡隻浮想那日他在雅集上頂撞崔俨的風姿。
過往每次見面皆往來匆匆,也沒個談風說月的機會,鄭崇和心裡癢癢,想多留他一刻,便趁機揩油,壓着陳蟬的手背要将人扯進懷裡。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激烈的拍門聲。
鄭崇和裝聾,奈何喊聲并起,指名道姓,不容忽視,他隻得臨門一腳,不耐煩放人滾進來。對方腆面躬身道歉,略略擡頭瞥了陳蟬一眼,走到鄭崇和身邊耳語,鄭崇和臉上笑意逐漸消失,擡腿便要往外。
臨出門又蓦地回頭,一臉嚴肅向陳蟬:
“城中不太平,等我消息,你回去千萬小心。”他左右顧了兩眼,音調說不出來的古怪:“歐陽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