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退一步,會否是他自己辦事不牢靠,洩露了機密被歐陽碧抓住尾巴,卻反過來把責任推到歐陽碧頭上,給自己的失手開脫?
等等!
海春先前怎麼說的來着,他說歐陽碧知道了金礦的消息,還提到了真假礦脈圖,當時他腦子混亂,沒來得及計較,如今想來,自己從未當着他的面提過這兩件事,隻是讓他幫忙聯系陳蟬,陳蟬鐵定不會把金礦之事四處散播給自己找麻煩,那麼……
是了。
想必是他自己沒藏住身份,叫歐陽碧起疑,跟了他好一陣子,不然他曆來隻聽命叔父,怎麼會突然乖乖聽他吩咐。
一定是這樣的。
奸細身份一旦暴露,以叔父的手段,他勢必會被棄車保帥,所以他早早搭上自己這條船,卻引得歐陽碧順着他,又查到了金礦和自己頭上。
鄭崇和勃然大怒,這狗娘養的,差點害自己栽一個大跟頭!
陳蟬憂心忡忡:“夜長夢多,我現在擔心他已經落到崔俨手中。”
鄭崇和信誓旦旦道:“他不會被抓到,我來想辦法。”他心裡已有了主意,眼中狠色驟現,一想到海春露出馬腳,轉而殺死歐陽碧,叫鄭欽以為是他的問題,還挨了一巴掌,便動了殺心。
再看陳蟬,光是那張臉,已足夠令他心花怒放,今次又主動幫他打探消息,還冒險通風報信,心裡更是動容,早已為他服服帖帖,再開口竟是含着幾分感激:“還是隻有你得我心,這令牌便予你。”
陳蟬猶豫。
鄭崇和不悅道:“上次你不是還找我索要信物,我如今再給你一個,你敢不要?”他眉頭吊起,十分狂悖:“那你想要什麼,随你開口!”
陳蟬搖頭。
有海春前車之鑒,鄭崇和被拂了臉面,上手揪住他的衣襟:“你看不起我?還是怕我的東西燙手,想要置身事外?”
陳蟬隻好說:“我什麼都不缺,至多攢一些南下的盤纏。”
鄭崇和松了口氣,他現下最怕被人算計,陳蟬有求于他是最好的,若無欲無求,反倒難以拿捏:“我替你準備兩根金條,再配些珠玉彩寶,來日送你離開,我親自予你。”
“這可使不得,一點銀錢足矣,他日南下,你我是敵非……”
“怎麼?怕我空口白話忽悠你?”鄭崇和見不得他冷言婉拒,又一副替自己擔憂的模樣,不疊啐了一口:“你花了這麼大的代價,就不想分金子?我告訴你,你不要也得要,這點錢,少爺我還做得了主!”
陳蟬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什麼意思?”鄭崇和恍然大悟:“哦,崔俨那厮窮慣了,你以為人人都與他一樣?你還說不是看不起我!”
陳蟬隻能無奈地搖頭。
“誰缺錢,鄭家也不會缺。”鄭崇和上下打量他,脫口道:“聞你望族出身,怎麼這點見識也沒有,少爺我往這兒一落腳,自有人登門造訪,排隊奉上,缺你這點盤纏!兖州所出,我想取多少取多少,就他那窮衙門,還不及……”
陳蟬意味深長道:“不及什麼?”
鄭崇和深呼吸,自知失言,不自然地搪塞:“反正金山你也搬不走,賞你些錢,也是要你回去好活動,否則……要不你别走了,陸家那小皇帝鐵了心要對付陳家,送錢也于事無補,就算僥幸救出一兩個,又何處容身?不如跟着我,我出手絕對比崔俨那厮闊綽,待你勢必如珍如寶,來日打下建康,便替你家翻案!”
關于鄭家所為,陳蟬往昔便有揣測,尤其是鄭崇和跟個秤砣一樣,即便半年來沒在崔俨跟前得個好臉色,卻依然涎皮賴臉地賴在兖州,而歐陽碧死後清算,讓他有了方向——如今掌權的無非崔鄭,崔家有人受賄,鄭家難道就沒有?換句話說,賄賂的人就這般不聰明,隻挑一家押寶?
他懷疑這當中藏着不幹淨的交易。
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周旋,不想竟如此輕易就勾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想來都覺得好笑。
鄭崇和還以為他為自己開出的條件心動,不禁心神蕩漾,恰逢手下前來報信,他不便多言,擺擺手請陳蟬自便:“你好好考慮,我說話算話。”
陳蟬敷衍地拱手作别。
鄭崇和留待原地等了一會,往嘴裡含了一顆藥丸,海春拿着出城手信找過來,他便吩咐手下牽來一匹快馬,又扔給他一隻提前備好的包袱:“沿途關卡我已打通,你拿着這份文牒,直接去汝南,我的人會在城門前接應你。”
海春千恩萬謝,背上包袱,鄭崇和解下馬上酒壺,先飲了一口,抹了抹下巴:“這些日子,你也替我辦了不少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有時候脾氣不好,你多擔待。”
“海春願為少爺當牛做馬。”海春不疑有他,猛灌了一大口:“少爺,保……你……你……”
鄭崇和笑着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海春渾身綿軟不得反抗,掖在袖裡的匕首精準地捅入心髒:“去死吧你。”他擦掉匕上的血花,笑着召集人馬回城。
還是死人保密,就算崔俨問罪,也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