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學的《毛詩》,下午《論語》《孟子》先生各挑了一篇出來講,舍娘在學堂吹着小風,聽着課,有些昏昏欲睡,一轉頭,發現麗娘和舜娘的頭都開始小雞啄米了。
好容易挨到下了學,舍娘打着哈欠出門的,秋菊和冬梅幫她拿着學具書籍,很快到了家,不曾想夏媽媽笑道:“五姑娘,咱們先換一身衣裳,再去明遠堂吧,今日有接風宴,太太先過去了。”
“是為了三姐姐嗎?”舍娘覺得不對呀,三姑娘母親娘家不顯,她若有那樣的排場,不至于在老家那麼久,都沒人記得。
果然,夏媽媽搖頭:“怎麼會是她呢,是咱們六爺回來了。”
原來是爹回來了,舍娘了然。
“那就快些吧,弄完留下兩個守門的人,咱們直接就走。”舍娘道。
以往每次她們催命似的催自己,到最後,還得傻乎乎的等麗娘,那有什麼意義?
夏媽媽還有些遲疑:“四姑娘那裡,咱們要不要派人先去催催?”
“有什麼好催的,誰先弄完誰先走,若不然,我先睡個覺,等她弄完了,我再起來走?讓她也等我。看她等不等我……”舍娘道。
有脾氣有底線有原則的孩子,即便是小孩,人家都不敢小觑你。
夏媽媽和丫頭們大氣都不敢出,平日夏媽媽還常常能念叨舍娘幾句,如今見她這般,默默去收拾出衣裳來。
她這邊很快弄完,就拿腳出去,跟着她的下人倒是覺得惴惴不安。
不時,就到了明遠堂的小花廳,此處裡面已然是裡三層外三層的站滿了人,最裡間,赫然坐着幾人,主座上坐着一位清瘦矍铄的老人,看起來頗仙風道骨,舍娘知曉這便是裴老爺子,身畔坐着一位穿深紫色襖裙的富态的老太太,這位便是裴老夫人。
底下則依次坐着裴家幾房兒子媳婦,這裡沒有小輩們坐的地方,倒是裴老夫人看着舍娘進來,笑着對裴六爺道:“你小閨女來了。”
裴六爺原本是個極其英俊的人,有些男聲女相,他同胞的哥哥四老爺就生的更陽剛些。此時,他看向面前的女兒,裡邊穿的粉緞翻領衣衫,領口别着一枚蝶戀花扣子,外面罩着一件水田衣比甲,頭上梳着丫髻,髻上各插一根金銀梅花簪,耳垂上綴着金葫蘆耳墜。
他離開時女兒不過四歲左右,頭發光秃秃的,現下倒是有種小姑娘亭亭玉立的樣子,氣度更是俨然。
裴六爺招手讓女兒前來,不好像小時候抱她在膝蓋上,隻是感慨:“我家小囡囡也長大了,在家裡可都好?”說完,又問:“怎麼沒見你姐姐?”
夏媽媽等聽到都十分緊張,裴家這樣的人家最重規矩,尤其是長幼有序,若是五姑娘說了什麼自家姐姐的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便是有理的,在六爺這裡也是個錯。
熟料,自家小姐狡黠一笑,“我聽說爹爹回來了,就想先看到爹爹。”
裴六爺聽了,倒是很受用。
舍娘可不是真的祈求父親偏愛自己,隻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麗娘以特立獨行,讓所有人包容她,那她也特立獨行起來,不聽任何人宣調。
前世,她能穩坐皇後近三十年,可不是真的靠身份得來的。
裴六爺不好和女兒一直說話,大人們又說起旁的事情,舍娘和玥娘舜娘站在一處,玥娘從袖口拿出一方糕點,往舍娘嘴裡一塞:“先填填肚子。”
“謝二姐姐。”舍娘發現二姐姐這個人其實還挺好相處的,雖說炮仗脾氣,但什麼事兒都在面上幹,倒不會似人家背地裡做什麼。
她們幾人剛站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見到麗娘匆匆過來,庾氏責備道:“你妹妹都來了,你也不知道摸什麼洋工。”
麗娘悻悻的過來,看向舍娘道:“你怎麼自己一個人跑來了?”
“誰讓你老是慢吞吞的,你若快些,咱們就一起來,若是再慢,我何時弄好何時就走,實話告訴你為了你等你,成日讓我站着,我都站成長短腿了。”舍娘半開玩笑半訴苦。
麗娘沒了陳媽媽在身旁,人倒是老實不少:“下次我一定準時,好不?”
舍娘含笑:“别先說嘴,明日看你能不能早起再說。”
陳媽媽在不遠處看着,腹诽道這五姑娘好一招上樓抽梯,事先都好好地,雖然抱怨但還是會等四姑娘,如今不聲不響自己跑了來。
當然,她們姐妹之間這些事情,也是小事,家宴還是要開的。
姑娘們在家是嬌客,又因本朝選秀的緣故,官宦女子,誰都有雀屏中選的可能,故而女子們在家地位頗高。
入宴桌時,見裴老夫人笑道:“正好今日三丫頭也回來了,方才我見她趕路辛苦,讓她歇息了一會兒,将來你們姊妹要好生相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