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款款進來一位少女,一襲正紅斜襟的衣裳,領口别着金蜻蜓的扣子,雲鬓堆疊,容貌精緻。
五太太曹氏正對玥娘道:“二姑娘,這是我們三丫頭,勞煩你照顧了。”
舍娘幾個年紀比三姑娘宜娘小的也都上前行禮,那裴宜娘忙道:“諸位姐妹快别多禮。”
在尼姑庵住了這麼些年,不僅沒有養成一幅唯唯諾諾的樣子,反而大方自信,不輸養在裴家的姑娘,甚至連用餐的規矩也是不錯。
舍娘讓秋菊給她夾了一顆櫻桃肉,又四處逡巡了一遍,這方才是大家氣象,可是随着祖父一去,整個家就拆夥了。
飯過兩巡,天色已晚,明日還要過來裴老夫人這裡請安,衆人就先回房了,舍娘回去之後,夏媽媽讓人端了盆水給她泡腳,又是唏噓又是感慨:“姐兒如今是真的長大了。”
“媽媽,您知道為何我這般麼?”舍娘看向乳母。
夏媽媽不解。
舍娘笑道:“你老人家自小把我奶大,一心都是向着我的,我若是不立起來,倒是總讓别人也看低你們。雖說兄友弟恭,姐妹要和睦,可姐姐友愛妹妹,妹妹才尊敬姐姐,四姐姐總是讓我擔待她,每次有好的也都是她得,日後不會這樣了。”
方才回來的路上,舍娘才知曉麗娘跟爹寫信要他帶禮物,爹便給她帶了兩匹蜀錦,自己卻什麼都沒有,她不奢求爹娘偏心她,但是你給我明面上一碗水端平了。
就像前世皇帝心愛的人不是她,但是她也不要什麼額外的待遇,别的皇後是什麼樣,她要差不多就好。
但這些細節,她就不和下人說了,這些下人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夏媽媽見舍娘神态鎮定自若,言談觸動人心,竟然信服起來。
梳洗完畢,舍娘又披上衣裳去寫功課。
院子裡今日亦是燈火通明,裴六爺今日回來,見嬌妻如此,愈發來了興緻,二人來不及說話,就颠倒鸾鳳,行了一回周公之禮。
庾氏靠在他懷裡道:“怎麼你方才隻給四丫頭帶了東西,卻沒跟咱們五丫頭帶,都是姐妹,如此不好。”
“是我忘了,隻收到你們上回的信,信裡麗娘說要我幫着帶。”裴六爺道。
庾氏笑道:“孩子們愈發大了,你這麼些年沒回家,萬不能厚此薄彼。”
裴六爺忙道:“我哪裡有這個心思,明白了,我那裡有一方上等的狼毫筆,明日就送給咱們舍娘。”
“嗯,該當如此。隻可惜,我們霁哥兒在書院讀書,若不然咱們一家人便可以團聚了。”庾氏很是想念兒子。
當初她一進門誕下裴家長子,從此地位水漲船高,丈夫的寵愛,公婆的愛重都有了,可就是孩子養在了公婆膝下。
裴六爺知道庾氏為人謙和溫柔,是如水的性子,他憐惜道:“馬上是中秋了,霁哥兒肯定是會回來的,你放心吧,若不然,我親自派人去接。”
庾氏就不提這茬兒了,又道:“這三丫頭就帶了兩個下人過來,真是難為她了。”
“隻怕五嫂要不高興了。”裴六爺玩味一笑。
他說完,見庾氏憨憨的,似乎沒有聽懂。
五房偏廂,三姑娘裴宜娘,不,何碧雲讓人去外面查看一番,見沒有人聽門,遂對裴宜娘的乳母和丫頭道:“常媽媽,歲歲,宜娘對我有救命之恩,她臨終前希望我能照看你們,那咱們三人同心同德,為她洗刷冤屈,日後我要讓大家都知道,她不是不詳之人,而是有大福氣的人。”
常媽媽和歲歲知曉,若非何碧雲帶她們出來,恐怕,京裡的人放任她們還在那庵堂吃苦做重活,又想起當年玉雪可愛的小姐,卻突然被人污蔑成不詳之人送去庵堂,讓她年紀這般小卻受盡了折磨。
何碧雲原本是晉中一個主簿的女兒,據說本有一門親事,定的是翰林院侍讀學士的兒子。然而,出閣在即,卻被一個小混混拿到她的亵衣,還有她親筆寫的豔詞,何家本是理學教徒,對閨門女子教導嚴格,醜事已經傳到外面,何家欲把女兒送到庵堂後,悄悄勒死,不巧被路過的宜娘看到,在旁放了一把火,遂帶着她逃了出來。
隻可惜,宜娘采藥時身死,這何碧雲甚有智謀,遂帶着她們二人上京。
二人忙道:“奴婢們一切聽您吩咐。”
“那日後,可别叫錯了,我現在就是你們真正的三姑娘裴宜娘了。”何碧雲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