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夜裡,魯氏在房裡養病,見玥娘進來時,臉色微紅,她耳目通天,全沒好氣:“你祖母收到你姐姐的來信,說王參将的兒子已然同南京禮部尚書的女兒定了親,咱們的事情已經沒有結果了。老太太對莫家那個小子那麼好,怕是想着把你說給她。”
王參将是升平侯的弟弟,其子也中了武舉,這本是一樁極好的親事。
偏老太爺死的太不是時候了,他這麼一死,親事又沒有定下,甚至連相看都算不上,隻不過見了一面,人家定親了,自家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可是莫家又算什麼東西,家底子又薄,将來還要靠自家,女兒嫁過去還要受苦。
玥娘原本是有些傷心的,倒是見了那莫家表兄一面,心中卻有幾分首肯了,隻是她一個姑娘家不好說什麼,聽母親如此瞧不起莫家,她不由得道:“娘,姑母不是說表兄打理着莊子生意,日子過的很殷實麼?”
“那些算什麼,真是好的,她怎麼不讓舜娘嫁?”魯氏對裴老夫人也有些不滿起來。
這就是升米仇鬥米恩了,玥娘期期艾艾的道:“我聽說他已經進了學了(秀才)。”
魯氏冷哼一聲:“你這蹄子還真的動了心?你真傻。自古女人下嫁就沒幾個過的好的,莫說他現在是秀才,就是他是舉人,我也未必動心。你看你姐姐往來的都是什麼人家,再有四丫頭日後要嫁入定北侯府的,都是京中一流的人物。俗話說,大樹底下好乘涼,莫說是公侯府邸,就是咱們這樣的人家,你父親那樣平庸的人,因為靠着裴家,日子比外頭普通做官的人家好十倍。你身上穿的這素花白绫襖,腰間佩戴的玉佩,底下彈絲棉的裙子,就這些一套就三十兩,你六叔一年的俸祿也不過這麼些,那還是正六品的官呢。”
“這姓莫的一看就是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要不然老的少的都被哄了,卻騙不了我。他便是年輕中了進士,又沒人提攜,也沒有許多錢打通關系,恐怕二十年的仕途都才做到一府知府。”
玥娘抹着眼淚,越聽越打退堂鼓,可是她又道:“娘,您說的道理,女兒明白。可是那又怎麼樣?到底王家的事兒黃了。”
“那樣随風倒的人家,我們還不要呢。罷了,也是我身子不中用,若是能夠應酬一二,幫你再尋一門好親并不難。”魯氏話是這麼說,其實她哪裡有許多人脈的。
如今結親講究門當戶對,嫁妝多寡,普通官家門第還可以,若是那等拔尖兒的,卻是很難。
玥娘原本對那莫表兄有一絲情愫,但她又是個愛掐尖的人,想着将來自己要低人一等,多少情愫便也散了。
想着讓她娘幫她說一門好親,等出孝了,歡歡喜喜的嫁出去,也好揚眉吐氣。
“娘,您好生歇息,女兒就先回去了。”玥娘還真的以為魯氏有法子,竟然一臉冀望的出去了。
女兒一走,魯氏就長籲短歎起來。
這個時候外頭說三姑娘來了,魯氏又恢複了她平日的精明,往後一躺,心道這個時候巴巴的來,怕是有事求人,但想着那宜娘會讨好巴結人,連裴老夫人那樣的人都逐漸器重她,自己到底年紀大了,一個玥娘隻知道平日在姐妹們中間拔尖,也不惹老太太喜歡。
三姑娘橫豎和她繼母不親,自己不過刻意籠絡,讓老太太知道她的慈愛,日後說話行事也方便。
于是道:“請三姑娘進來。”
宜娘進來之後,先和魯氏寒暄了一會兒,又拿出帕子擦擦手:“原本想着早些來看您,但方才老太太夜裡肚子餓了,說要吃饅頭配着扡瓜皮,我又現做了,可不就磨蹭到這個時候了,還好二伯母這裡沒睡。”
“喲,那扡瓜皮做起來可不容易,最費工夫了。”魯氏說完,還誇張的笑了笑。
宜娘又與她說了幾句,讓她屏退左右,方才說了正題:“我聽家裡的老人說我母親原不該死的,偏是六嬸見了她一面,她就死了,不知這其中内情二伯母可否知曉?我不願做個糊塗人,二伯母若是告訴我,将來我結草銜環。”
家裡的事情的确瞞不過魯氏的眼睛,可她不願意落入口實,故而搖頭:“不是我不告訴你,是我實在是不知。”
“二伯母是個手眼通天的人,哪裡不知道這些?您若告訴我,興許二姐姐的親事,您的籌謀,我也能幫幫忙,雖然幫不了大忙,但小忙是幫的上的。尤其是家裡的管家權,老太太常常贊六太太菩薩般的人物,行事有章法,上回就拼命要交給六太太,這次興許讓她長久管着……”宜娘對家裡的事情洞若觀火,自然有法子說動魯氏。
果真這魯氏一聽,暗道真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平素她隻當庾氏不争不搶,如今看來人家是不聲不響的就拿下城池啊!
因此,她也顧不得這麼多了,遂道:“更多的我也不知曉了,就記得你母親和你六嬸前後差不多一個月有的身孕,原本這是家裡的大喜事,你娘是個好性兒的,你六嬸也是好性兒的,原本我以為她們和睦的很,沒想到你娘臨死前有一天我去給老太太請安,撞見她們兩人似乎在拌嘴,你娘對你六嬸說‘你别以為你日子對得上,你就得意,你與我一樣的’,你六嬸則道‘你自己不端,倒是尋我的不是’……”
“我也不知道她們因為什麼拌嘴,也不好一直站在那兒聽牆根,隻知道你母親生下你後,身子虛弱,我們都不便打攪,偏你六嬸過去,我影影綽綽的聽人說什麼你六嬸告訴你娘說案發了,讓她早做打算雲雲,當時伺候的下人都說你娘哭的跟淚人似的,就去了。”
宜娘聽到這裡,已經全部明白了,就是庾氏搗鬼,明明二人一起去的玄都觀,隻不過因為庾氏并非是去了玄都觀有的身孕,所以排除肚子裡的孩子是野種,她娘卻百口莫辯,最後庾氏最後一擊,告訴她娘案發了,她娘為了自己的清白和女兒的活路,故而自盡了。
這庾氏真是殺人不見血,或許她覺得此事娘死了,就沒人知道這些過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