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咧嘴回應:“任它再金貴,也金貴不過您的心意。”
從娘胎裡落下來,沒哪個人,還是個男人,有本事令她上心到這步田地。
毫無疑問,她動心了。
驟然揭破這層,她有些難為情:“死丫頭,一套套的村話打哪學來的,仔細哪日叫皇祖母逮着,你要挨闆子的!”
三喜笑得直不起腰。
薛柔受感染,也笑彎了眼。
此間歡聲笑語不停歇,彼處,螃蟹宴上,沉默嚴肅。
皇帝與東宮之間的關系,曆來逃不開“矛盾”二字。
前者以皇權獨尊,後者專等着有朝一日天子殡天,承繼大統;整天站着個人巴不得自己早日駕鶴西去,一舉接自己的班,換做是誰都難以保持平常心。
總僵着不像話,景帝克服那股子别扭,音調平直:“胳膊怎麼傷的。”
平得不似疑問句。
薛懷義起身回話:“兒臣練習射箭,不注意箭脫了弓,射偏了,剛好擦着胳膊飛出去的。皮外傷,無傷大雅。”
景帝擺手令他坐下,不痛不癢說了句“下次專心些。”沒有父親對兒子的關懷,有的隻是君臣間的禮尚往來。
如是适可而止的對話,皇後視為家常便飯,許嬷嬷見怪不怪,薛懷義習以為常,仿佛天底下的父子本該就是這樣的。
“吃螃蟹吧,放久了快涼了。”
薛柔不在,皇後怏怏不樂,無心多言。
隔天,三喜提前蹲守于宮門外。
接近卯時,文武大臣陸續出現,自覺排隊入朝。眼瞅隊伍越拖越長,卻總不見目标,三喜又急又疑,轉頭詢問一道來的四慶:“什麼時辰了?”
四慶答卯初一刻了。
三喜揉揉發紅的鼻尖,小聲嘟哝:“崔大人這麼不守時嗎?按他的品格,不應該啊……”
自個嘀咕着,四慶扯住衣袖說:“來了來了,崔大人來了!”
三喜凝睛确認是崔介本人,拔腿小跑去,還不敢跑太快,得時時顧着懷裡的寶貝。
“崔大人萬福。”
崔介記得三喜,粉白的面頰霎時劃過錯愕:“姑娘尋我?”
前頭的隊伍餘一大截,有細細道來的時間,故而三喜詳盡說明意圖,最後把寶貝獻出:“此乃公主獨一無二的心意,萬望崔大人妥善保管。”
今日崔介是最後一個趕到的,跟在長龍的末端,無人打攪。
即便有人,一提薛柔,姑且避之唯恐不及,更不會摻一腳湊熱鬧。
崔介說:“請姑娘稍後拿與我的小厮雲瀾就好。還得勞姑娘替我向公主傳個話:‘微臣必将視若瑰寶,珍之愛之。’”
三喜喜慶相識一眼,皆讀懂了對方眸子裡的仰慕、敬佩。
不愧為狀元郎,出口不俗,一字一詞俱彰顯着文人風骨啊!
妥帖交付完畢,三喜四慶手挽手回去交差。
“他的原話是什麼,複述一遍。”薛柔簪子别到一半,聞之,暫撇開不管,轉頭盯着二人的臉面,興緻勃勃道。
三喜好賴跟随薛柔受過學堂的熏陶,認得些許字,懂得些許道理,四慶則不然,隻辨别得出自己的名字,轉述崔介有水準的承諾之任務,自然而然由三喜肩負:“崔大人說:‘微臣必将視若瑰寶,珍之愛之。’”
分明是三喜在講話,薛柔卻不費吹灰之力地想象得出崔介說這些話時的表情、語氣:
睫毛輕輕覆下,遮去半邊眼睛,難辨真色;嗓音沉澱着曆經大風大浪的平和持重,可信,可靠。
崔介,崔明夷……屬于他的所有,化為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洶湧拍打着她的心防。
她想,以“心動”一詞來呈現此時的心境遠遠不夠,大約“淪陷”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