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此,他幹脆再來一次硬的,伸手撈起她的臉,使帕子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劃過她的唇,不像擦水漬,反像蹂躏——親手造就那朵紅得妖豔的嘴唇,而後親眼看着它,目不轉睛地看着它。
他壓對了,彼此肌膚的觸碰令薛柔羞憤欲死,她忍痛推開他,眼睛來回掃視,成功打上三喜手裡空碗的主意,一揮胳膊,打碎碗,再挑一塊最大最鋒利的碎片,狠狠紮入曾觸碰過自己嘴巴的手掌裡,裡外旋轉着,速度慢到極緻,勢必絞碎那些個腥臭的死肉,以此洩适才羞辱之恨。
痛,是痛的,但痛并歡樂着。
正是如此針鋒相對,你死我活,方才有力地刺激着薛懷義的感官,一針見血地告訴他,他還活着,無比清醒、無比鮮活地活着。
“恨不得立刻殺了我?”薛懷義沒自稱“朕”,“可你羸弱至此,同隻蚍蜉無異,焉能對我下手呢?”
他一把拔出深入血肉的碎片,滿不在意一丢,剛好是三喜所在之處,驚惶得三喜死咬着牙關,才沒當場尖叫出逃。
“這樣的小把戲,我見多了,無趣得很,你若有令我耳目一新的招數,我不介意期待一番。”他始終不正視自己的掌心,憑它血肉模糊,“我可是對你寄予厚望的,别讓我失望啊,薛柔。”
身負幾道迥異的視線,薛懷義徐徐離開。
那是薛柔第一次切切實實見識到,他堪比陰溝裡的臭老鼠的真實嘴臉,比她預想的,更加喪心病狂。
*
“躲什麼呢?”薛懷義微笑着揭穿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倒退半步的舉止,“妹妹是害怕了麼?”
他逼得緊,堪堪将她逼仄在牆角,也領略到了她從前的威風,傲然睥睨着她因憤惱而瞪大的兩隻杏眼。
“那日,你在睡夢中,夢到了誰?”他忽然伸手,在距離她抿緊的嘴巴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是我,還是崔介?”
那日,桐花台,搖曳的扁舟,潮濕的空氣,糾纏的吐息,及血腥的啃咬……他忘不掉,且對她為始作俑者卻一無所知而怨恨。
所以,他要挑明,讓那個噩夢光臨她的夢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占盡她的餘生。
既無法控制地沉淪,那麼,便拉她共堕深淵,方才劃算。
目光相對,呼吸相連,詭異地暧昧。
萬分不可思議,薛懷義與薛柔擺在一塊兒,會産生恨以外的情愫。
那日,哪日?
薛柔聽不明白。
在睡夢中,又夢到了誰?
更雲裡霧裡。
“哦,疏忽了,忘了你講不了話了。”
薛懷義先笑一笑,之後倏地扣住她的下巴,輕輕向上一挑,下傾的目光仿佛綁着尖利的鈎子,死死勾住她的唇,像在端量一個新奇的物件。
既然新奇,單打量怎麼夠——下一瞬,他移動指節,悠悠地蹭過那雪白的臉皮,蜿蜒而上,指腹不厭其煩地于唇畔環繞。
薛柔一陣惡寒,同時伴随着一陣顫栗,忍無可忍,正準備擡手抓走這惡劣且惡心的手,就覺被鎖着手腕,連同胳膊肘,反别着摔到牆上。
牆面冰冷,她的胳膊滾燙,圈在她腕間的手,又是冷的,如冰塊一樣。
冷熱交替,慢慢地侵蝕着她的神經。
“疼?”
上面傳來的聲音也是陰冷徹骨的,如嚴冬臘月的北風,橫沖直撞地往臉上來,大有割破臉頰的威力。
唇際徘徊的指尖突然落定了——按在她的唇珠上。
“那日在桐花台,你醉酒入夢,夢見了誰?”薛懷義帶着低劣的笑,問。
薛柔在思考。
桐花台,醉酒,做夢,幾個零散的詞語逐漸串聯起斷斷續續的記憶。
三喜告訴她,是薛懷義找來背她回住處的,籠統如此,細節如何,竟一概不知。
看她眼中明明滅滅,薛懷義真情實感笑了:“想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他擅長的不止含垢忍辱,還有循循誘導。
薛柔的心聲不能言表,但即便沒有語言,亦不影響薛懷義從她的神情中探知一切——慌張,狐疑,以及迫切。
好極了,正中下懷。
薛懷義稍稍俯身,同她呈一副耳鬓厮磨的樣子,音調故意拖長:“那天,你親了我。”
怕她耳背聽不清楚似的,又慢悠悠重複:“你主動親了我。”
最後強調:“十妹妹,你冒犯了你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