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閃爍其詞,薛柔沒搞清楚狀況,當然,縱使三喜全部交代,她也不信以她素日之威,有人敢阻攔她。
一直到院門前,薛柔終于得見所謂禁軍。
她不以為意,直接往前邁腿。
“天黑了,外面不安全,公主請回吧。”一個禁軍低頭拱手道。
另一個禁軍則悄悄按住佩劍,這十公主是個硬茬,不好對付,軟的不濟事,那免不得來硬的。
薛柔真個似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橫眉瞪眼道:“你們知我是誰,還有膽子攔我?真是放肆!”
禁軍隻知效忠皇帝,老皇帝沒了,那就認準新皇帝。
新帝嚴令他們嚴加把守暖閣,不使一人鑽空子,那他們便是冒着沖撞公主的風險,也必須奉行上令。
“屬下不敢對公主放肆,卻是陛下之意,請公主諒解。”
薛柔偏不信邪,冷哼一下,當即要硬闖出去,不料身前晃過一道白光,細細分辨,居然是一把出鞘銀劍。
“公主請回。”老早準備硬碰硬的那個禁軍手握長劍,冷硬道。
薛柔恰是個剛強的,天不怕地不怕,區區兩個兵卒,耐她何如!
“不想死就讓開。”
對方亦不退讓,重複:“公主請回。”
薛柔不由點頭:“好啊,父皇屍骨未寒,你們一個個的就妄圖造反嗎?!”
聽她越說越嚴重,三喜心驚肉顫,忙給對面的四慶使眼色。
二人不謀而合,合力把炸毛的薛柔連拉勸拽地帶回屋子。
薛柔勃然大怒,一回來便拿屋子裡的各樣陳設出氣,叮鈴咣當碎了一地。
三喜四慶兩個噤若寒蟬,等她砸夠了,一個叫小宮女打掃遍地狼藉,一個動情開導:“已經到這一步了,殿下就别給自己添堵了,先恢複身體,待好完全了,再想辦法吧……”
她肆無忌憚磋磨了新帝九年,新帝怎麼能不懷怨恨,說到底,一報還一報罷了。
可薛柔不認同一報還一報的說法,她是父皇母後的掌上明珠,大周最尊貴的公主,他薛懷義憑何與她讨價還價!
“他算計着我同他認輸,做夢!”她怒拍桌角,手心立時磕出一道紅印,“見不了母後,我還有大姐姐、三哥哥、九哥哥,還有皇叔,這些人通通向着我,有能耐,他全打回去。”
三喜倍感無力,再勸不出口。
縱有那般多的後盾,不也得皇帝同意才進得來嗎?
禁軍不撤,一切都白搭。
薛柔自顧自盤算了一夜,總算琢磨出個計策來,并急不可耐加以施行。
散朝回禦書房的途中,一個内侍跌跌撞撞過來,險些冒犯了禦駕。
程勝先給罵了一頓,才質問他冒冒失失所為何事,他揉着腦門上的冷汗:“不好了,公主鬧絕食了,昨兒一日水米不進,今兒早也是,就暈過去了!”
程勝一時糊塗,反問:“公主?哪個公主?”
一語未盡,眼前飛快掠過一角明黃色——薛懷義匆匆而去。
程勝一愣,口内一歎,緊忙招呼随行人員一塊去。
薛懷義走得快,步子也跨得大,一步頂别人兩步,沒多會已至薛柔住處外,湊巧,一眼逮着三喜在門道徘徊。
看見他來了,三喜目光一下子躲開,臉上随即浮現做賊心虛後的慌張。
薛懷義生具穿心透肺的識力,可通過别人近乎不可見的微表情,推斷出此人的所思所想,向來十拿九穩,而又特别長于拿捏别人消極的一面,誰做了壞事底虛,一望而知。
三喜此刻的神态,正符合他對人性不好的那方面的了解。
是以,薛懷義油然放平心态,信步走去,斜瞥三喜:“情況如何了。”
三喜埋着頭,兩隻互相緊抓的手隐約打着哆嗦,悄聲細氣道:“公主她孱弱得厲害,可得用心養護……”
薛懷義低笑道:“嗯,知道病着還鬧絕食,挺好。”
能當上皇帝,又整日在朝中坐鎮的人,有哪個不是精明到了頭。
想在這類人跟前耍滑頭,無異于異想天開。
薛懷義如此表現,昭然傳遞了一個信号:薛柔以絕食來驚動宮闱,圖謀引來一衆皇子公主的計策,暴露了。
“妹妹既喜歡折騰,随便,”薛懷義掃了一眼屋内,四慶正捏着濕手巾為閉目不醒的薛柔擦臉,“哪怕把乾清宮的頂揭了也無妨,朕命人加以修葺就是。”
薛懷義轉身走了。
三喜的心涼了大半截。
這下更糟糕了。
程勝才喘着氣趕來,就迎頭遇着黑臉疾行的薛懷義,不覺古怪,湊去小心翼翼詢問:“陛下這是已經看過了嗎?那十公主應該不要緊吧……?”
薛懷義的聲音宛如結了冰,寒氣逼人:“要不要緊,她自有數。”
絕食圖死?
她舍得下太後、薛通等人,舍得下崔介麼?
拙劣的把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