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下的一瞬,男人的表情在瞬間就變得扭曲了。
alpha骨子裡的一些東西讓他反射性地抵觸着這種可能,可有什麼東西天然淩駕于雄性掠奪與占有的本能之上,令他五官扭曲,令他無法徹底地拒絕。
憑什麼呢?
隻是死了個不值錢又不懂事的侍者而已,事情怎麼就走到了這種地步?
“應該有什麼方法的……”莉莉絲聽見男人嗫嚅的喃喃自語,她耐着性子等待着他的後續,但也不覺得會發生什麼新的可能。
他願意保護自己,但也更在乎謝家的态度,以及自己在這其中可能會受到的影響。
莉莉絲願意理解他的憂郁和痛苦。
也正因為她的理解,所以此時同樣能衍生出真切的同情與憐愛:這個可憐的、可悲的、足夠強大偏又過分愚鈍的男人,他的認知和思考都太過局限,此時灰白頹唐的神色就是他絕望的最佳注解。
可憐的,可憐的。
已經握在手中的權力和地位成了反向勒住脖頸的絞索,這可憐的男人在有限的餘地裡拼命掙紮起來,他想要保留自己alpha的尊嚴和少得可憐的精神領地,又想要滿足上面給出的命令要求,結果就是他隻能在這方寸之間努力,可越努力,越絕望,越是隻能感受到瀕死的窒息。
那,要不要把懸在脖頸上的絞索搶回到自己手裡呢?
大概也是不可以的。
這男人是已經馴服的家犬,沒有那樣破釜沉舟的勇氣。
女人的眼中流淌出近乎溺愛的憐憫,允許他的不安在沉默的縱容下進一步擴散生長。
帕夏沒有再開口了,也許是因為他也在不自覺地等待着什麼。
莉莉絲不意外這個結果,因為眼前的帕夏和之前那個掙紮求生的小朋友一樣,也需要有個人來替他做出最後選擇。
這對别人來說多少有點難,好在莉莉絲總是很樂意做這個。
“别這麼難過啦,帕夏先生。”女人又對他換回了柔和的敬稱,她似乎一直如此,細膩又體貼,夜幕一樣深沉包容,心甘情願地接納着那些正常存在、或是不應存在的一切。
帕夏能感覺到那雙柔軟纖細的手掌撐住了他的下颌,她允許這個男人靠在自己的膝上,讓這顆沉重的頭顱不至于因痛苦而徹底墜落,又柔聲安慰着:“您沒做錯什麼,不是嘛?”
……是啊,是的。
男人将頭顱的重心轉給另外一個人,壓在地面上的手指痙攣着蜷起,無意識地抓住了女人的裙擺。
我沒做錯什麼。
他愣愣地想着,他複盤自己每一步的行動,每一步都是理所應當,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又何必這麼難過呢?”莉莉絲輕聲詢問着。
“放輕松些吧,先生,您難道忘了嗎?哪怕沒有這樣的混亂,下船之後我也是要去謝家的。”她摸了摸男人的頭頂,語調聽起來愈發輕柔:“而且您完全不用這樣擔心,現在船上的問題無非就是有個孩子突然跳了海……解決起來這很簡單的。”
其他人姑且不提,要隻是解決這件事的話,那麼莉莉絲對此很有信心。
“他們不會願意見您,但如果是我這個‘罪魁禍首’的話,說不定還能保證見個面,聊一聊,”莉莉絲随意說道,“所以讓我去和那些人說說吧,我比您更合适。”
“這期間您應該還能做點什麼才對?我能得到您此刻的憐惜同情已經心滿意足,接下來您最應該做的,是和謝家證明自己的能力沒有問題。”女人耐心提醒着,原本趴在她膝蓋上的帕夏慢慢擡起頭,怔怔地看着她。
莉莉絲安靜坐在那兒,任由他打量着。
帕夏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後,卻低低嗤笑一聲:“……你能做什麼。”
“大概就是比您多一點點吧。”莉莉絲滿不在意地笑起來,又溫聲替另外一群人解釋起來:“其實他們也沒做錯什麼,隻是擔心自己跳海的那個小朋友而已,我能讓他們安靜下來,至少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裡,不會給您增加更多的麻煩。”
“所以你答應了幫我以後,現在又要為他們說話了。”帕夏萬分疲憊地低聲笑起來,“有沒有人和您說過,太過容易心軟善良不是個好事情?”
诶,我嗎?
莉莉絲有些詫異,少有的生出了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這倒是沒有呢……”莉莉絲喃喃道,畢竟之前的類似情況等着她的一般都是清洗令警告。
帕夏看着她的臉上短暫掠過類似無措的神情,仿佛這位看似尊貴美好的女士此前竟從未有得到這樣的誇獎一般,看得他心口莫名生出幾分疼痛的澀意。
莉莉絲沉默了一瞬,然後才抿開一個略顯羞赧局促的微笑,小聲道:“不過您這麼說的話,是不是就是說明我能幫得上您的忙了?”
帕夏嘴唇顫動着,做了個緩慢地深呼吸。
“……是的,女士。”他終于發現了自己屈膝跪在她面前的狼狽姿态,可隻有現在,就這片刻的時間裡,允許他放縱吧——
帕夏的臉上露出近乎虔誠的神态,溫順道:“您幫了我很大的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