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過頭,不讓時福海看到她的表情:“就是上學時欠的學費,我申請了國家助學貸款,向國家借的錢,現在畢業了得還。不還的話,警察會找上門,國家知道我的住址,我回家是身份證買的車票,他們能通過身份證找到我。”
時福海眼珠子一瞪:“你上學不是掙錢麼!你不是月月給你爸打錢麼!”
時映秋撥弄了下藥盒子,悶悶地說:“我想借你家輪椅,我有賺錢的法子,但是得出門。”
“哎呀,哎呀你這......”時福海煩躁不已:“讓你男人還!你男人攢了半輩子,他有錢!”
時映秋:“我欠了三萬。”
“多少??!!”時福海震驚,繼而暴跳如雷:“啥爛學校讀個書要三萬塊喲!你個敗家娘們兒!我早說這學上不得,幸虧你爹走了,他要活着非打死你個敗家玩意兒不可!”
時福海不想借輪椅,但三萬不是個小數目,他們這些人一輩子都攢不下三萬塊錢,要是讓田大河知道,彩禮要回去是輕的,恐怕得結仇。
“哎呀行吧!輪椅借你,你可别磕壞咯,你大學生有路子對不?你快去賺錢!結婚之前全還咯!不然往後你就等着天天挨打吧!”
時福海有種虧了錢的感覺,煩躁得很,突然瞥見時映秋腿邊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下意識定睛看去,卻什麼都沒有。
時映秋此時彎腰按壓自己受傷小腿的手,在腿上一捏一捏的。
他目光閃過一絲茫然,歸結為自己看錯了。
“一會兒你在牆邊接着,我從牆上遞過來,别讓你嫂子看見!”他語氣很差,一連白了時映秋好幾眼,罵罵咧咧走了。
路過大門,撒氣似的用力一推,門被猛地推開,撞到突出的牆角,發出巨大的聲響。
時映秋擡眼看去,确定時福海的身影消失了,她擡起手,輕輕戳戳手底下的怪物。
在她的正前方,被時福海踩過的麥稭稈貼地的一面,布滿了斑駁的血迹,隻要時福海剛才再往前走一步,這些異常的血迹就會全然暴露在他面前。
她不舍地揉了把怪物彈軟透明的身體,站起身,扶着牆慢慢跳到院門口,面無表情地關上了四敞大開的門。
轉過身時,看到怪物正在咬換下來的繃帶,大半條已經吞下去了,和蘸着番茄醬的面條吃了一半似的。
時映秋彎了彎眼睛,慢慢挪回來,拆開時福海送來的塑料袋,裹滿粗鹽粒的鹹菜味道依舊刺鼻,她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撕下一小塊玉米面饅頭送進嘴裡。
自磨的玉米面顆粒粗大,不好吞咽,有些噎嗓子。
此時,吃完繃帶的怪物沿着牆根爬了上來,透明的觸角伸得老長,在時映秋面前晃來晃去。
時映秋撕下一塊玉米饅頭放到它嘴邊。
透明觸手試探性地湊過來,碰碰饅頭,收回去,再碰碰饅頭,再收回去,如此反複好幾次。
時映秋也不急,耐心等着。
怪物像是終于确定了這個是給它吃的,收回觸手,有嘴的一端脫離牆壁往這邊伸,而後急射而出,嘴巴忽地張大,下個瞬間,時映秋整隻手被它吞進了嘴裡。
尖銳的牙齒刺破皮膚,拉出一道皮開肉綻的血痕。
時映秋瞳孔微微收縮,身體僵硬緊繃,求生本能讓她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死死咬住下唇,唯有被怪物吞掉的那隻手,在理智的脅迫下分毫不動。
怪物咬住之後就不動了,既沒用力,也沒放輕力道。
時映秋快速呼吸兩下,平穩住音調,問:“你要吃我嗎?”
怪物這才繼續行動起來。
它放開時映秋的手腕,嘴巴沿着手的輪廓緩慢下移,同時身體往上蠕動,套上被咬的位置。
叼住饅頭塊時,才又小心翼翼用力,時映秋順勢放手,饅頭塊就被擠壓消失在了怪物肚子裡。
最後,嘴巴沿着身體往下墜,重新接觸到牆面的時候,它拉長的身體也離開了時映秋的手腕。
此時,被咬破的皮膚血已經被吮吸幹淨了,隻剩幾個深深的,被拉長的口子,清晰可見裡面露出來的白肉。
時映秋微微笑了一下,用這隻手再次撕下一塊饅頭,放進自己嘴裡,繼而再次撕下一塊,遞到怪物嘴邊。
“再來一次,不要急,慢慢吃。”她說,态度之随意,像在說今天的天氣正好,仿佛剛才的小插曲完全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