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怪,肯定就在剩下的五個人裡!”人群中,一個帶着驚懼的聲音尖聲嚷道。
聽到這話,楊夫人臉色驟變,尖聲急辯道:“冤枉啊!奴家雖獨居房中,可仆婢進出頻繁!泡那香藥浴時,添水、換水、送點心吃食,一刻未停!那些丫頭小厮,還有店小二,個個都能為奴家作證的!”
徐遠舟目光掃過楊夫人身後那幾個頻頻點頭的仆婢,微微颔首道:“夫人所言不虛,仆婢進出頻繁,獨處的空隙極短,确實沒有充裕的時間行兇。”
此言一出,楊夫人緊繃的肩膀明顯一松,長舒一口氣,捏着帕子的手也放松了些許。
徐遠舟目光如炬,轉向那滿臉絡腮胡的樵夫:“這位大哥,你獨處柴房,所為何來?可有人證?其間又見過何人?”
被這銳利的目光鎖定,剛才還梗着脖子的樵夫頓時顯出幾分窘迫,粗糙的大手不自在地搓了搓衣角:“俺……俺就是個砍柴的!進山遇上了這瓢潑大雨,身上,身上一個銅闆也沒帶!隻好厚着臉皮求萬掌櫃,讓俺在柴房那旮旯裡躲躲雨,等雨停就走。誰曾想這雨下起來沒完沒了!俺啃了塊自帶的幹燒餅,肚裡有了食,又累了一天,眼皮子就打架了,靠着柴垛子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有誰來過?”他努力回憶着,“這中間,俺迷迷糊糊好像聽着門響了幾回,聽着像是店裡的夥計進來,抱了幾捆幹柴就匆匆走了,腳步快得很,壓根沒人往俺這角落裡瞅一眼。”
店小二小春忙不疊地點頭接話:“是嘞!今日雨大天寒,許多人都淋了雨要沐浴,熱水竈火就沒停過,小的去柴房抱了好幾趟幹柴。回回都瞧見那大哥在柴垛子上睡得死沉,鼾聲都打起來了!”
徐遠舟沉吟片刻,目光轉向那個一直縮在柱子陰影裡、眼神躲閃的馬夫:“那請問這位大哥,你中途離席甚久,去了何處?”
馬夫阿順擡起頭,臉上帶着幾分尴尬和未褪的驚悸:“回,回公子話。小人是販馬的,這次帶了幾匹好馬去濟城交割。晚上吃多了些油膩葷腥,肚裡鬧騰得厲害,就,就去了後院的茅房解大手。”
他聲音發澀,似乎心有餘悸:“雨天地滑,茅房闆子濕濘不堪,小人……小人一個踉跄,差點一頭栽進那坑裡去!雖然最後手忙腳亂地扒住了沒真掉下去,可這衣襟褲腳,還是濺上了好些污穢……”
“小人實在受不住那味兒,又怕污了大家的眼鼻,就跑到外頭屋檐下,借着雨水好歹沖洗了一下衣褲,才趕緊跑回自個兒房間,裡外換了身幹淨衣裳,這才耽擱了許久。”
“是,是這樣沒錯!” 那個剛沒了丈夫的陸夫人立刻接口道,“阿順大哥回來時,渾身濕淋淋的,臉色也白得很,急匆匆就奔回房去了,我瞧得真切!餘公子,阿順大哥與我們家是舊識,他販馬養馬是一把好手,我當家的以前不懂照料馬匹,常向他讨教,他也總是耐心指點。而且他為人忠厚老實,絕不可能是那害人的妖怪!”
徐遠舟的目光緩緩掃過陸夫人,掠過馬夫,最終冰冷地釘在樵夫身上:“那麼,這把在柴房發現的剜心刀,又是誰留下的?”
他手腕一翻,亮出一柄刃口帶血槽的短刀,鋒利的刀刃在燭光下湛着寒光。
“不!不是俺!人不是俺殺的!”那絡腮胡樵夫猛地跳起來,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發顫,“俺睡死了!啥都不知道!啥都沒看見啊!”
一旁的伯子衿目光如寒冰利刃,步步緊逼道:“你從未離開柴房,此刀又正好藏于你身後的柴垛,上面血迹猶新,若無人潛入,兇嫌便隻有你一人!”
這斬釘截鐵的結論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樵夫的心理防線!
他渾身劇震,猛地擡手,狠狠指向角落裡的馬夫:“是他——!是這個叫阿順的!是他殺了人!!”
“你放屁!血口噴人!” 一直沉默緊繃的馬夫阿順霍然起身,目眦欲裂地厲聲吼道。
“就是他!”樵夫對着衆人說道,“俺睡迷糊了聽見動靜,睜眼就瞧見他鬼鬼祟祟在柴垛邊摸摸索索!他見俺醒了,手裡還攥着這把滴血的刀!他本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俺也殺了,幸好俺手裡抄着斧頭他才沒敢動!”
“滿嘴胡言!休要污蔑我!我何時去過柴房?!”阿順臉色鐵青,厲聲反駁。
“俺甘二狗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就是他殺的人!他行迹敗露,怕俺聲張,” 樵夫聲音壓低,帶着懊悔,“硬是塞給俺一大錠銀子,求俺裝沒看見。俺一時豬油蒙了心,想、想着人死也不能複生,就收下了銀錢。”
他說着,像是要甩掉燙手的山芋,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當啷”一聲重重甩在地上!
“仙長!仙長明鑒啊!” 阿順臉色煞白,撲通一聲竟跪倒在地,朝着徐遠舟和伯子衿的方向嘶聲道,“他在撒謊!句句都是胡言亂語!污蔑構陷! 小人真的不是兇手!更……更不是什麼妖怪啊!!!”
徐遠舟手腕微轉,将那柄短刀的刀柄亮于衆人眼前,指腹用力抹過沾染污迹之處,一個清晰深刻的“陳”字,赫然顯露!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此刀,是你随身之物,用以給牲口剝皮放血,刀柄之上,便镌刻着你陳家的姓氏!” 徐遠舟聲音陡然轉厲,“我此前與陸夫人叙話,已然知曉你本姓‘陳’!更知曉……”
徐遠舟向前一步,無形的威壓如山嶽傾覆:“你祖上三代,皆是屠戶!操刀放血、剝皮拆骨的本事,早已刻進你陳家的血脈!”
他死死盯着阿順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重石砸落:“若你心存殺念,要剜取一顆人心——對你而言,豈非如同庖丁解牛,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