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着:“對不起……是我最近太累了……”
微弱的泣聲被她盡力壓抑着,悶悶抽噎。
哪怕吵了這麼多次,她沒有在他面前哭過,他也從沒把她逼到這種境地。
親眼見她流淚,他發現胸口沒有預想中的快意,隻有無盡的茫然,明明他無數次報複性地渴望她為他疼痛。
僵持了一段時間,她倉促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逃似的轉身向廚房走去:“抱歉,今天是你生日……”
就這樣,他們的争吵再次不了了之。
愛恨喜怒都無處發洩,心裡空茫茫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回到房間,将那張存錢的卡塞進口袋,又拎出幾瓶從來沒碰過的烈酒,灌了一口又一口。像那些哨兵告訴他的那樣,用酒精麻痹自己,也催化欲望。
涼掉的菜熱了一遍又端上飯桌,蛋糕插上蠟燭擺在正中央。客廳的燈暗下去,蠟燭的光照亮了她還泛着紅的眼眶。
她似乎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氣,欲言又止,想勸些什麼,最後隻是努力沖他笑了笑,給他唱了簡單的生日歌後,讓他許願:“陳宿,十七歲生日快樂……許個願吧。”
眼前的場景逐漸趨向模糊。
他撐起最後一絲理智,啞聲說:“我想直接說出來。”
她的聲音變得缥缈,有些為難。
“……可是,說出來就不靈了。”
*
“喝醉前,我記得我們大吵了一架。我因為生氣,沖動喝了很多的酒。”
“後面,我就記不清了。”陳宿偏過頭去看她,淡淡地問,“所以,我還跟你說了什麼?”
被迫回憶起這些難堪的經曆,陳爾若小聲說:“我知道你喝醉了,你盯着我看了好久,挺吓人的,我還以為你要罵我……結果你喊我的名字,說想給我一件東西。”
“是那張卡。”
“嗯,你跟我說,要留給喜歡的人。你那時候已經不清醒了,硬塞給我,我隻能替你保管……”她極力争辯,“再說了,第二天我還問你了,說那張卡的事,你自己告訴我讓我存着,我就存着了。”
“我就沒說别的了嗎?”
陳爾若搖頭:“沒有了……”
陳宿沒再問,仰起頭,笑了笑。
他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天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早就向她告白了。
——留給喜歡的人。
他的話已經直白到如此程度,卻又沒有直白到直接告訴她,他喜歡她。
可能是那晚的酒不夠烈。
也可能是他的欲望還沒強烈到那種程度。
換了現在,他絕不可能隻塞給她一張卡,再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但他也不會選擇在告白前喝酒了,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欲望不強烈的孩子,如果失去理智,可能真的會吓到她……
等了許久,見哨兵一直不接話,陳爾若沒忍住:“問了這麼多問題,那卡你還要嗎?”
“你先留着吧。”
他起身,彎腰去拿地上的袋子。
“我留着幹嘛?你不是說要給喜歡的女生,既然有喜歡的人就給人家啊……”
她不解。
還沒等她思考,哨兵就拎着袋子往前走了,她懵了一下,急忙跟上去: “哎……陳宿,你往哪兒走……我們不是要打車嗎?”
“先散散步,消食。”
“可是我腿還疼……”
“走疼了回去我給你按。”
*
陳爾若沒有告訴他全部的事情。
那晚,他不止給了她卡,他還給了她一個擁抱,帶着濃烈的酒氣與呢喃的話語。
他沒有立刻吹滅蠟燭,而是用漆黑的眼睛長久地凝視着她,然後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來,輕輕喊她:“姐。”
她知道他喝醉了,卻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遲疑地應了聲:“嗯。怎麼了?”
緊接着,一個滾燙的擁抱貼上來。
她渾身一抖,發覺他竟然緊緊地抱住她。
“姐。”
下意識地,她想要立刻推開他,卻鬼使神差地停住了。她的呼吸不覺急促起來,瞳孔微微收縮,抓住他胳膊的手也慢慢收緊。
“陳宿……”
他抱着她,似乎和她說了些什麼。
但她聽不清了,心跳愈來愈快,強烈得要跳出她的胸膛。除了砰砰聲,她還能聽到血液在血管裡湍急流動的聲音……噪雜、單調。
她情不自禁地,輕輕地撫摸上他的後頸。
“我……以後……給你……這張卡……”
他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在她耳朵裡,像卡住的磁盤,突然,他的聲音又清晰起來:“……留給喜歡的人。”
她手裡被塞了張硬硬的卡片,邊角硌疼了她的手心,她的意識也在這一刻猛然驚醒。
她仿佛被什麼蛇蠍刺到,狠狠地推開了他,後背驚出一層冷汗。
轉頭一看,蛋糕上的蠟燭已經快燃盡了,燭火微弱。沒有絲毫猶豫,她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摸索到客廳的燈,将它打開。
昏暗的房間驟然亮如白晝。
被推到的陳宿躺在地上,疼得蹙起眉,卻因為喝醉了,遲遲沒有起身。
打開燈,她靠着牆,雙腿發軟,無力地滑了下去。
她的雙手在不自覺地顫抖。
陳宿溫熱的身體似乎還緊緊擁着她,她後知後覺地感到巨大的恐懼。
這不是夢……
她反複地、吃力地告訴自己。
這不是夢。
這不是夢……
她将食指含進嘴裡,重重咬下去。
尖銳的疼痛與鮮血的腥氣一同抵達神經,她如夢初醒般,大口大口喘着氣,淚流滿面。
她絕對、絕對不能殺他。